演武场上,拳风呼啸。
百余名少年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在烈日下闪烁着油亮的汗光。他们的低吼汇成一股灼人的热浪,每一次出拳,每一次踢腿,都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劲道。
距离玄铁学堂开办已过去一月有余。
这些曾经面黄肌瘦的贾氏旁支子弟,在没有丝毫克扣的肉食和秘制药浴的滋养下,身形轮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原先的瘦弱被结实的肌肉线条取代,眼神里那份属于底层的怯懦与麻木,也被一种更为凶悍、更为坚韧的东西所替代。
贾珩立于场边,双手负后,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汗水淋漓的年轻脸庞。
他看着贾环,这个曾经阴郁怯懦的庶子,如今下盘稳固,拳出如风,眉宇间竟也多了几分英气。他又看向贾琮,这个更不起眼的孩子,此刻正咬紧牙关,将一套基础拳法打得一丝不苟,汗水浸湿了眼眶也浑然不觉。
根基,已然铸就。
贾珩嘴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是时候了,该给这块烧红的铁胚,浇上真正的冷水,让它淬火成钢。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踱步,信步走向宁府后院。
那里,一座崭新的瓷窑拔地而起,正吞吐着熊熊的烈焰。窑口的热浪扭曲了空气,将工匠们被汗水浸透的脸庞映照得通红。
贾珩驻足,静立于灼人的热浪之外。
他的双眼,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窑壁,直视着内部那片翻腾的火海。
火焰,如何在密闭的空间内升腾、汇聚、盘旋,将每一寸热力都均匀地施加在那些脆弱的泥坯之上。
他又看向那些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制坯工匠。
他们如何沉腰,将全身的力量贯于一点;如何发力,用双手的旋转与按压,将一团毫无生气的泥土,塑造成拥有完美弧线的器皿。
万事万物,运转不休,其内里皆蕴藏着至理。
在他的脑海深处,那座无形的“道衍熔炉”轰然运转。
火焰升腾的轨迹,被解析、拆分,化为一道道搬运气血、流转周天的法门。工匠们沉腰发力的技巧,被熔炼、归一,演变为一套淬炼筋骨、锤锻脏腑的秘诀。
【推演中……】
【熔炼归元……】
贾珩的眼瞳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微的金色符文在流转、重组。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一门全新的、完全为玄铁学堂这些少年量身打造的根基心法,已然应运而生。
《窑神锻骨功》!
此功法不追求瞬间的爆发,不追求玄妙的威力,只求一个字——熬!
它能将修炼者自身的气血之力,模拟成那窑中无物不熔的烈火,对全身的筋骨进行一次又一次、由内而外的反复煅烧。直至将骨骼锤炼得如同上等瓷器一般,坚韧、致密,温润如玉。
唯有如此,才能为日后修行那更为霸道绝伦的《龙象镇狱经》,扫清一切肉身上的窒碍。
“焦大。”
贾珩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了演武场总教习的耳中。
“爷。”
焦大高大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贾珩身后,恭敬地垂首。他身上的酒气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兵的沉凝。如今,他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主子,情绪已经从最初的惊惧,转变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贾珩没有回头,只是将刚刚推演出的功法心要,一字一句地口述给焦大。
焦大越听,心头的震撼越是无以复加。这门功法听似简单,却直指锻体本源,其构思之精妙,简直匪夷所思。
“将此法传下去,让他们日夜不辍地修炼。”
贾珩的语气不容置疑。
“另外,从明日起,学堂增设算学、格物两门课。我要的,不是一群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心神战栗的宏大气息。
“而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甚至能下海经商、开疆拓土的全才!”
“是!”
焦大身躯一震,眼神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单膝跪地,沉声领命。
这一刻,他才真正窥见了这位小爷那深藏于平静外表之下的,究竟是何等波澜壮阔的雄心!
……
宁国府的动静,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一圈圈的涟和涟漪,终究还是扩散到了荣国府。
荣庆堂内,檀香袅袅。
贾母歪在软榻上,听着下人回报,说那个被贾珩亲手开革出族的贾瑞,前些时日在外面招惹了地痞,被人打断了双腿,如今只能躺在城外的破屋里等死。
她捻动着佛珠,不由得念了句“阿弥陀佛”,脸上露出几分唏嘘与不忍。
坐在下首的王夫人,垂着眼帘,端庄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但她放在膝上,被衣袖遮掩的手,却悄然攥紧了。
贾珩!
这个宁府的孽障,行事越发没了章法,气焰也越发嚣张!
她眼底深处,一抹阴冷的寒光一闪而逝。
她不动声色地寻了个由头,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婆子,只留下自己的心腹。
“周瑞家的,你过来。”
周瑞家的连忙躬身上前。
王夫人呷了口茶,声音压得极低:“你去一趟赵姨娘那里。”
周瑞家的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半个时辰后,赵姨娘那间昏暗的屋子里。
“……哎哟,我的姨奶奶,我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来跟你说句体己话。”
周瑞家的拉着赵姨娘的手,脸上挤出万分同情的模样,长吁短叹。
“我也是心疼环哥儿啊。”
“听说那玄铁学堂的训练,那叫一个苦!日日夜夜地操练,跟扒层皮没什么两样。珩大爷到底年纪轻,下手没个轻重,这万一把哥儿的身子给熬坏了,将来可怎么是好?你也是做娘的,难道就不心疼?”
赵姨娘本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一辈子都活在王夫人的阴影和贾政的冷眼中,听得此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打起了鼓。
她那点因为儿子能吃饱饭而对贾珩生出的感激,瞬间被母性的担忧冲淡了。
周瑞家的见她神色动摇,立刻又添了一把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子挑唆的意味。
“再说了,环哥儿那也是二老爷的亲骨血!如今却这般‘不务正业’,整日里舞刀弄枪,不思进学,这像什么话?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二老爷教子无方呢!”
“你若再不去二老爷面前说道说道,替环哥儿争一争,只怕日后二老爷的心里,就更没有你们母子俩的位置了!”
这番话,如同一根根毒针,精准地刺入了赵姨娘心中最恐惧、最脆弱的地方。
对儿子的担忧,对未来的恐惧,对王熙凤和宝玉的嫉恨,对自身卑微地位的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被完全点燃。
她那点可怜的脑子,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对贾珩的那点感激,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嫂子,多谢你提醒!多谢你……”
赵姨娘六神无主,反抓住周瑞家的的手,千恩万谢地将她送出了门。
当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赵姨娘脸上的慌乱,逐渐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所取代。
对!周瑞家的说得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当晚便下定了决心,定要去老爷面前,好好地“说道说道”!
一场源于后宅妇人嫉恨与算计的阴谋,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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