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议事厅。
烛火摇曳,将贾珩挺拔的身影在墙壁上投射出一道巍峨的轮廓。
厅内,气氛肃穆到压抑。数十道目光,汇聚于上首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家主身上。他们是玄铁学堂中百里挑一的精英,是新立的玄铁商会里被委以重任的管事。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曾是泥潭里挣扎的鱼,是贾珩,给了他们跃出水面的机会。
此刻,他们屏息凝神,等待着家主的训示。
贾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他没有急于开口,任由那份沉甸甸的期待在空气中发酵,直到每个人的心神都绷紧到了极致。
终于,他淡漠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第一,凡玄铁学堂正式子弟,其家眷在府中的月例,一律翻倍!”
话音落地的瞬间,厅内一片死寂。
翻倍?
这两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他们中的许多人,家人还在荣宁二府里做着最卑微的差事,拿着微薄的月钱,看人脸色度日。那几两碎银,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根子。
现在,贾珩说,翻倍!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有人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有人眼眶瞬间赤红,滚烫的液体在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这不只是钱,这是尊严!是让他们的妻儿父母在府中能挺直腰杆的尊严!
不等他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贾珩的第二句话,如惊雷般再次炸响。
“第二,凡玄铁商会核心管事,除了薪俸,年底可按功劳,得商会三成净利的年终分红!”
分红!
如果说第一条是恩赐,那这第二条,就是再造之恩!
在场的管事们,哪个不是人精?他们比谁都清楚,以贾珩如今的手段和魄力,玄铁商会的前景何等恐怖!三成净利的分红,那将是一个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领薪水的下人,而是真正能分享这份泼天富贵的……东家!
“轰!”
压抑的情绪彻底引爆!
狂喜!无法抑制的狂喜!
所有人“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半点犹豫。他们重重地叩首,额头与冰冷的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愿为珩大爷效死!”
“愿为珩大爷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发自肺腑,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此刻,众人望向贾珩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崇拜,而是一种近乎于信仰的狂热。
就在这股狂热的气氛达到顶峰时,一道尖锐而不合时宜的哭嚎声,从门外硬生生刺了进来。
“珩大爷!求您给老婆子做主啊!”
厅门被猛地推开,赵姨娘披头散发,拉着一个满脸屈辱的少年,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贾环!
赵姨娘一进门,便双膝一软,直接跪趴在地,也不管地上冰冷,便开始捶胸顿足地哭诉:
“天杀的!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坏种啊!听了太太那边的风言风语,就编排我们环哥儿,说他跟着您是‘不务正业’,是‘自甘下贱’!他们……他们竟敢把我们娘俩这个月的月钱都给克扣了!一文都没给啊!珩大爷,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贾环站在她身后,身体微微颤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那些狂热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同情,有鄙夷,更有审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羞愤欲死,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议事厅内,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贾珩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哭嚎的赵姨娘,和那个几乎要将头埋进地里的贾环。
他心中明镜一般。
去荣府为他们出头?找王夫人理论?
那只会让自己陷入后宅妇人争风吃醋的泥潭,用最愚蠢的方式,消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
他什么也没说。
在众人不解的注视下,他只是平静地拉开身前书案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早已拟好的契书。
纸张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将契书递到贾环面前。
贾环茫然地抬起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玄铁商会一成的干股。”
贾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赵姨娘的哭嚎。
“从今日起,你便是商会的股东之一。年底分红,不会少你一文。”
一成干股!
股东!
贾环和赵姨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两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呆呆地跪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贾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语气依旧淡漠,却蕴含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道与威严。
“回去告诉你母亲。”
“王家能给宝玉的,我百倍给你。”
“王家不能给宝玉的,我依然能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贾环那张写满震惊与屈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区区几两月银,何足挂齿?”
“没得丢了我贾珩的人!”
此言一出,如洪钟大吕,重重地敲在贾环的心上。
他再也绷不住了。
那根常年被压抑、被鄙夷、被无视的脊梁,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打断,又被重新锻造!
“哇”的一声,贾环嚎啕大哭,积压了十几年的屈辱、不甘、怨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他双膝一软,重重地对着贾珩磕下头去,额头撞在地上,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赵姨娘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富贵砸得晕头转向,她怔怔地看着贾珩,看着那份薄薄的契书,眼神从呆滞,到狂喜,最终化作了仰望神明般的敬畏。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你敬我一尺,我便还你一丈。
你给我希望,我便为你卖命!
晚膳时分,宁国府内宅。
尤氏与秦可卿都以为,今日商会大定,又收服了贾环母子,贾珩心情必然极好,晚膳定会设宴庆祝一番。
然而,当丫鬟将晚膳端上来时,二女都愣住了。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佳肴美酿。
桌上摆着的,只有一碟青菜,一盘豆腐,外加一锅清可见底,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素粥。
整个饭厅,安静得可怕。
尤氏与秦可卿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筷子。
贾珩却仿佛毫无所觉,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用汤匙缓缓搅动着,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面容。
“你们可知,如今府外,有多少百姓连这碗素粥都吃不上?”
他平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二女心头一震。
贾珩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在她们二人脸上扫过,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有分量。
“贾家的根基,早已被奢靡之风蛀空了。”
“这股毒,一日不除,贾家便一日不得安宁。”
他放下汤匙,看着眼前的妻子与侄媳,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定下了宁国府未来的基调。
“戒除奢靡,就从我们这内宅开始。”
尤氏与秦可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
他明明挥手间便可掷出万金,缔造泼天富贵,自身却固守着近乎苦行僧般的清醒与克制。
这份深谋远虑,这份居安思危,让她们二人心中同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心折,甚至是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她们明白,从今天起,宁国府的天,是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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