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星辰之盘,作为京武大学最富盛名的地标性建筑,今天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会。
巨大的环形观众席上,座无虚席。
不仅是京武大学的学生和导师,联邦各大媒体的记者,甚至还有不少来自军部、政界和财阀的代表,都闻讯赶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那个巨大的圆形平台上。
平台由不知名的黑色晶体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内部仿佛有星河流转。
穹顶之上,是模拟出的深邃宇宙,星辰闪烁,星云变幻,美轮美奂。
欧阳菲穿着一身洁白的特制战斗服,站在平台中央。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孤傲,像一柄出鞘的利剑,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光。
他没有看观众席,也没有看那些闪烁的镜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走上平台的江新身上。
江新依旧穿着一身普通的便服,和周围这充满未来科技感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神色平静,一步一步,走到了欧阳菲的对面。
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但空气中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
“你来了,还不算太懦弱。”欧阳菲开口,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法阵,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江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欧阳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再理会他,转而面向观众席。
“感谢各位前来观摩我的毕业考核。”他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今天,我将在这里构建一座完整的七级星链防御法阵。以此,向我的祖父,向所有为联邦献身的英魂致敬!”
话音落下,观众席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欧阳菲抬起双手,闭上眼睛。
他那强大的精神力,瞬间展开。
只见他身前的虚空中,一个个微小的光点凭空出现,如同夏夜的萤火。
他的十指在空中优雅地舞动,仿佛一个技艺超凡的指挥家。
那些光点在他的牵引下,开始飞速地移动,连接,构成一个个复杂而精密的能量符文。
符文与符文之间,又通过无形的能量丝线,串联成片。
“看,是天枢节点,他只用了三秒就完成了!”
“太快了,他的精神力计算速度,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导师!”
“不愧是欧令公的孙子,这份天赋,简直可怕!”
观众席上,惊叹声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十分钟,一座由数万个能量节点构成的法阵雏形,就已经悬浮在欧阳菲的面前。
它像一个巨大的星环,缓缓旋转,散发着强大的能量波动,瑰丽而又充满了力量感。
欧阳菲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潮红。
他看向江新,眼神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看到了吗,江新?这就是创造的力量。是通过无数次的计算,学习,和对能量入微的掌控,才能实现的神迹。而不是像野兽一样,只懂得吞噬。”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
“我承认,你的父母是英雄。但他们的荣耀,不应该成为你心安理得挥霍联邦资源的借口!”
“你入学一个月,消耗的资源,足以武装一个机甲营,而你又为联邦做了什么?你创造了什么?”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一个躲在父母功勋簿上,贪婪吸血的蛀虫!”
诛心之言,字字如刀。
整个会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的少年。
江新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欧阳菲,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屈辱,只有一种欧阳菲看不懂的深沉的悲哀。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贵宾席上响起。
“欧阳同学,你说得对,英雄的荣耀,不应该成为后辈挥霍的借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京武大学的校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缓缓站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脸色有些愕然的欧阳菲身上。
“但你似乎忘了一些事。”
“五周前,京武大学附属学院,一次空间折跃实验发生重大事故,实验室发生空间坍塌,三十六名学生被困在混乱的空间乱流中,其中就有你欧阳菲。”
欧阳菲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如同噩梦般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黑暗,混乱,撕裂般的痛苦,还有绝望的哭喊。
“当时,所有的救援方案都宣告失败。统帅部下达了最终指令,封锁实验室,放弃救援,以防止空间裂隙进一步扩大。”
老校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一名当时正在学院进行交流访问的高年级学长,违背了命令,独自一人冲进了即将被封锁的实验室。”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么,我们只知道,那即将吞噬一切的空间裂隙,被一股我们从未见过的,温柔而又强大的力量硬生生稳住了三分钟。”
“正是这宝贵的三分钟,让救援队成功地救出了包括你在内的,所有被困学生。”
“而那位学长因为灵脉透支,能量反噬,永远地留在了那片空间乱流里,他的尸骨,至今都未能找回。”
老校长的目光,像一把锥子,刺进了欧阳菲的灵魂深处。
“那位学长,是京武大学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天才之一,他拥有罕见的空间稳定灵脉,十六岁就被内定为归墟之门的重点培养对象。”
“他叫江辰。”
“是江新的亲生哥哥。”
轰!
整个星辰之盘,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声的核弹。
所有人都呆住了。
欧阳菲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辰,那个名字,那个在混乱中,挡在他身前,模糊而又高大的背影。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在被救出后,他因为精神创伤,选择性地遗忘了那段最恐怖的记忆。
家族为了保护他,也对此事讳莫如深。
他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事故,却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怎样救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今天用来攻击江新的所有言论,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生命,他用来构建荣耀的一切,都建立在江新兄长的牺牲之上。
在私人观景室里,熊振山一拳砸在墙上,合金墙壁上出现一个清晰的拳印,他虎目含泪,咬牙切齿:“他妈的,老子早就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陆政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江新抬起头,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欧阳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欧阳菲时,会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父母去世后,陆政他们,会对唯一的自己如此的小心翼翼,近乎于溺爱。
因为,他们江家欠这个国家的早就还清了。
而这个国家,欠他们江家的,却永远也还不清了。
他没有再看欧阳菲,而是走到了平台的最中央。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像欧阳菲那样,去构建什么复杂的法阵。
他只是伸出手,任由那金色的源质能量,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流淌出来。
他想起了哥哥。
那个总是喜欢摸着他的头,笑话他是跟屁虫的哥哥。
那个在他被欺负时,会第一个站出来,把他护在身后的哥哥。
那个在他童年里,扮演了父亲角色的哥哥。
他想起了家。
那个虽然父母常年不在,但只要有哥哥在,就永远温暖的家。
金色的能量,在空中汇聚。
它没有变成盾牌,也没有变成刀剑。
它慢慢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构建出了一座小小的,有些简陋的房子。
房子前面,有一圈歪歪扭扭的栅栏。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
树下,有两个由光芒构成的小小身影。
一个稍大的身影,正把另一个小一点的身影,高高地举过头顶。
空中,回荡着仿佛能穿透时空的,清脆的笑声。
那不是法阵也不是武器。
那只是一个少年,对他已经逝去的童年,写下的一封迟到了太久的家书。
欧阳菲那座华丽、强大、冰冷的七级星链防御法阵,在这座温暖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小房子面前,黯然失色。
他看着那两个光影,看着那个被高高举起的,小小的自己,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再也站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