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构建的房子和院落，在空中静静地悬浮了足足一分钟，才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缓缓消散。
那两个嬉笑打闹的身影，也融化在光雨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星辰之盘，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没有人再去关心这场挑战的输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创造出这短暂奇迹，此刻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年身上。
他们看到了一场远比构建法阵，更震撼人心的神迹。
那不是能量的炫技，而是一颗灵魂，对另一颗灵魂最深切的呼唤与怀念。
欧阳菲跪在地上，埋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江新没有赢，但他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什么才是比力量和天赋，更值得敬畏的东西。
良久，欧阳菲慢慢地站起身。
他没有去看江新，也没有去看观众席。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孤傲，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羞愧和痛苦。
他走到平台边缘，对着贵宾席上，老校长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又转向江新所在的方向，再一次，深深地弯下了他那高傲的腰。
“我，对不起。”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出了这三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也似地离开了平台。
他那离去的背影，不再挺拔，充满了狼狈。
沉寂的会场，终于被打破。
雷鸣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掌声里，没有对胜利者的欢呼，只有对英雄的敬意，和对一个背负了太多的孩子的歉意与心疼。
无数的记者，将镜头对准了江新，闪光灯亮成一片。
他们知道，明天联邦的头条，已经预定了。
但江新却不想再待在这里。
他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穿过骚动的人群，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苏岚。
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也没有称赞他做得好。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递过来一瓶水，和一枚小小的检测芯片。
她将芯片贴在江新的额头上，看着终端上反馈的数据。
“能量塑形初步成功，情感共鸣模型有效。能量输出的稳定性和持续性，比预估提升了百分之二十一。”
“但是，精神力消耗过大，灵脉有轻微的过载迹象。回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报告，分析一下原因。”
这番冰冷而又充满了科学味道的话，在此刻，却像一股清泉，瞬间让江新那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有些混沌的大脑，清明了不少。
他接过水，点了点头。
苏岚没有再多说，只是带着他，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从特殊通道离开了喧嚣的会场。
……
当晚，苏岚的别墅。
气氛有些压抑。
陆政、熊振山、萧定国、雷破军四人都在，谁都没有说话。
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却没人动筷子。
江新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孩子，有些事，我们一直瞒着你，是怕你……”陆政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怕你想太多。”
“江辰那孩子，跟你父亲一样，是个傻子。”熊振山灌了一大口果汁，眼圈通红：“明明可以不用管的，他偏要冲进去。他说他答应过你，要回家给你过生日的，不能食言。”
萧定国推了推眼镜，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金属盒子，轻轻地放在江新面前。
“这是江辰的遗物，当时事发突然，我们只来得及从他宿舍里，抢救出这些东西。”
江新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伸出手，慢慢地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没有太多东西。
几枚代表着学院最高荣誉的奖章，一叠写满了各种深奥公式和推演的笔记，还有一个小小的，旧式的相框。
江新拿起那个相框。
照片上，是两个笑得没心没肺的男孩。
一个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小小的学员制服，咧着嘴，露出两颗虎牙，正得意洋洋地敬着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另一个只有三四岁，躲在哥哥的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怯生生地看着镜头。
那就是他和哥哥江辰。
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了。
他翻过相框，在泛黄的背面，看到了一行用稚嫩的笔迹，写下的话。
“我的梦想，是成为像爸爸一样的大英雄，还有，要保护好弟弟这个小笨蛋！”
一行泪水，毫无征兆地，滴落在相框上，模糊了那行字迹。
江新再也忍不住，他抱着那个相框，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压抑了十八年的委屈、思念、和痛苦，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泪水，汹涌而出。
他不是一个人。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他的父亲用生命守护了这个国家。
他的母亲用智慧点亮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而他的哥哥用他年轻的生命，守护了那些本该由他来守护的这个国家的未来。
他们一家人，用各自的方式，完成了一场跨越了时空的接力。
现在，最后一棒交到了他的手上。
四位将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陪着他。
他们没有去劝，也没有去安慰。他们知道，这个孩子需要这样一次彻底的释放。
不知过了多久，江新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抬起头，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把脸，虽然眼睛红肿，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
他将那个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回胸前的口袋里，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吃饭。”他声音嘶哑地说。
“对，吃饭！”熊振山第一个响应，也拿起筷子，大声地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一个个都揍回去！”
沉闷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
所有人都动了筷子。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却又格外的香。
饭后，江新独自一人，走到了别墅的院子里。
那座由熊振山送来的矿石小山，已经被清理干净，院子也恢复了原样。
他抬起头，看着首都星那片被无数灯火照亮，却依旧能看到几颗璀璨星辰的夜空。
他仿佛能看到父亲和母亲的笑脸，看到哥哥那得意的笑容。
他握紧了胸前的相框。
这沉甸甸的，家的重量，从今天起，将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而是支撑他，走向更高更远地方的最坚实的阶梯。
他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