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儿?”楚又青狐疑地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门役,“你方才跟他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猜。”
“……我上哪儿猜去?”楚又青小声吐槽了一句,“喂!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还挺冷的。”
季家家主季燕回,是个颇为讲究之人,曲水游廊,垂门雕花,样样风雅。
只是楚又青一踏入宅院,便觉得有股阴冷的气息覆上皮肤,将人薄薄冻住了一层。
“不过是一句话没解释,便连江兄都不叫了,”江喻白脚步不停,“依我看,这地方鬼气颇重,小心别半夜醒来,发现床边儿站着个白衣女鬼。”
“江兄还真是善于交谈,”楚又青攥紧拳头,一脸假笑,“想必是刚入红尘不久,还需再打磨几年,若是门内师长未曾叮嘱,楚某愿意代劳。”
“那倒不用。”
“二位大人,客房到了,”门役将房门打开,恭敬地请楚又青和江喻白入内,“时辰不早,大人早些歇息,若是有事,吩咐小的一声就行。”
说来也奇,进入屋后,楚又青身上的阴冷之感便淡了不少。
然而身子热了,心却更冷了。门役或许是看她和江喻白都是男子,便只安排了一间客房。
“和姓江的住一屋,也太折寿了吧?!”楚又青腹诽了一句,本来就看江喻白不爽,索性将被子卷了卷,直接抱去了外房的软塌上。
“明日还有得忙,得去小酒馆打听一下剥皮杀人案的细节。想找出陪葬的金银财宝,横竖绕不开这一环。”楚又青思忖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用将自己裹成了一个柔软蓬松的花卷。
床头案上的烛影摇晃,弥散开淡淡的冷香,楚又青耳朵一动,听见屏风后传来衣物掉落的窸窸窣窣声。
脱、脱了?!
“不是江兄?!”楚又青嗓音高了八度,一脸难以置信,“出门在外行走江湖的,你是不是有点儿太拿这儿当家了?!”
“你说什么?”江喻白的嗓音响起,或许是夜色沉沉,夹杂着几分难掩的困倦。
这人嘴巴不毒的时候,说话倒是干净温润,恍若撒着海盐的冰块爆开橙香,盈满一整个夏日的清朗。
就连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也身姿挺拔,肩宽腰细,长发在身后懒懒垂着,逐渐朝她靠近。楚又青一个激灵,连忙将烛火吹灭。
“我说我困了,江兄你也赶紧睡吧——”楚又青朝右边又滚了半圈,将半颗脑袋也埋在被子里。
“楚兄似乎有些怕生?”
“……我怕你太不拿我当外人了。坦诚相见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屏风后的人停下脚步,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好。”
……
兴许是白天挖坟有些疲累,楚又青睡得很快。
朦胧中,有丝丝缕缕的黑雾将她缠绕,拉扯着往下坠。
那是一片空寂沉郁的空间,天地为棺,遍地枯骨,楚照观执剑而立,诸多妖邪纷纷被她凌厉锋锐的剑气逼退,不敢近身。
“念尔等修行不易,莫要自寻死路。”楚照观嗓音漠然。
一剑既出,八方皆寂。
这是……她以身镇妖的那天?楚又青微微诧异。
与她现在风流散漫的模样不同,那时的楚照观无疑要更有攻击性些。天之骄子,惊才绝艳,手持一把千秋剑,出入妖界如入无人之境。
没有谁能拦得住她,也不敢拦。
直到沉睡的妖王被她惊醒,天地间骤然摇晃起来,簌簌落下的石子间,一具庞大的龙骨缓缓起身,睁开幽暗的竖瞳。
楚照观平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兴趣:“找到你了。”
……
伴随着天地坍塌般的巨响,巨大的金色阵法在天地间震荡开,正是锁妖阵的符文。
楚又青只觉得周身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千秋剑。
在她身下,有人同她一样狼狈,大片的血迹从他衣襟上洇开,分明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声音却依旧从容,甚至带着几分引诱。
“你就这么想杀了我?”
靠!妖王白无咎!
……
楚又青怒从心头起,直接从软塌上坐起身,借着昏暗的月光,看见床头边上木然站着一个女鬼。
白衣黑发,面容不清。
楚又青险些一头又栽回软塌上,想都没想便抬起手,本能般挥出一拳!
拳风快而狠辣,白衣女鬼抬头正要说话,似乎没料到她突然出手,堪堪侧了下身子,硬生生用左肩接下了这一击。
“楚兄这是何意?”白衣女鬼发出了江喻白的声音。
“江喻白?”楚又青脑子还懵着,“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鬼啊?”江喻白揉了揉肩膀,嘶了一口凉气,“下手这么狠?做噩梦了?”
一提这事楚又青就来气:“差不多吧,梦见仇人了,刚想拿剑砍他,睁眼就看见你了。江兄勿怪,抱歉抱歉。”
“不过话说回来,”楚又青抬眼,狐疑地打量着江喻白,“大晚上的,你不去睡觉,站我床边儿干什么?该不会意图行刺,加害于我?”
“石平安死了。”
“什么?!——”
此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楚又青瞬间清醒了。
“人皮被整个剥了下来,就挂在百钱林外围的树枝上,血流了一地,尸身还有余温。”
“可我们先前在百钱林见到石平安时,他还活蹦乱跳的,之后也没听到过呼救声或者异响……凶手是一击致命?”
江喻白神色凝重:“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只是方才从洒扫的季家仆人口中听说了几句。问他们时,只说是从小酒馆里听说的。”
楚又青与石平安这位大哥相识结拜,便是在小酒馆中。
当时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又有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后,他就变成了一具挂在百钱林里的尸体。
清晨的日光从雕花窗棂中冷冷地流下来,惨白地洒了一地。
“走,我们也去小酒馆打听打听情况。”楚又青从软塌翻身而下,随手扯了一根发带将长发束好。
“我倒是不信,这世上真有鬼邪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