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际线被夕阳余晖晕染成一片瑰丽的绛紫与金橙。江宅那扇沉重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一辆线条流畅的酒红色跑车轻巧地滑入庭院，停稳。苏卿羡从驾驶座蹦下来，手里拎着那个原封不动的藤编食盒，脚步轻快得仿佛踩在弹簧上，哼着不成调的欢快旋律，一路飘进了主宅，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不劳而获……是用智慧变现的活力。
她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巨大秘密和被钱砸晕的快活，嘴角的笑比AK还难压，眼角眉梢都飞扬着一种“我知道了一个天大的好事但我就不说”的得意，活像一只刚刚偷吃了十斤小鱼干的猫咪，蹑手蹑脚溜进了客厅。
她手里提着的藤编食盒安安静静，里面原本要慰劳某位辛勤艺术家的限量版甜点，此刻变成了她本人“劫后余生”兼“天降横财”的庆功宴储备粮。
江涑央刚好坐在客厅靠窗的软榻上，对着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处理工作事务。她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长裙，素面朝天，长发随意披散，宽大的袖口露出两截清瘦雪白的手腕，周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新湿润气息。金辉透过窗棂，在她周围勾勒出一圈朦胧的涟漪，琉璃灰的眼眸低垂，长睫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细腻的阴影。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苏卿羡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她琉璃灰的眸子里掠过疑惑。
“什么好事给你乐成这样？”江涑央端起手边的白瓷杯，浅尝了一口温度恰好的花茶，“嵇设计师又给你看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设计草图？”她自然地将好友的异常亢奋归因于那段日益升温的暧昧情愫。
苏卿羡正沉浸在秒入百万和即将开展的“红娘大业”的刺激里，见到她，脸上的眉飞色舞瞬间收敛了半分，但眼底的窃喜却更加明显。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将食盒藏到身后，眨眨眼，欲盖弥彰：“啊？没……没什么啊……就今天……今天天气不错！嗯对，天气真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江涑央：“……”她暼了一眼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无语道，“你要不再多想想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
苏卿羡心里咯噔一下，试图用夸张的感叹掩饰心虚，抱着食盒就想往楼上溜：“哎呀，那就……晚上……晚上星星肯定很亮！”她强行圆谎，“跑了一天累死我了，我先上去洗个澡！”
江涑央看着她几乎是同手同脚逃离的背影，眸光微动——苏卿羡的演技，在她看来约等于零，并且向来藏不住事——尤其是这种能让她乐得找不到北的事，迟早会自己憋不住全抖落出来。
江涑央抿了抿唇，对于好友这种间歇性的脱线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她目光掠过那个明显没有动过的食盒，声音清越，如同风吹银铃：“甜品没有送到吗？”
苏卿羡脚下一个趔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摔在楼梯上，这才想起食盒的存在，低头看了看，随口胡诌：“嵇离禤……嵇离禤他们团队临时被叫去开会了，没碰上……管他干嘛，便宜我咯！”
“行吧，排了半天队买的甜品，再不吃口感就差了。”江涑没再追问，目光重新投向平板。
苏卿羡见蒙混过关，贼兮兮偷笑了几下，头也不回地喊道：“知……知道啦……”声音飘忽，人影已经迅速消失在楼梯转角。
江涑央无奈摇了摇头，只当她是又和嵇离禤有了什么别致的艺术灵感碰撞，或者淘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宝贝，并不深究。
成功逃回房间后，苏卿羡背靠着门板，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拍拍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猛然想起人傻钱多的金主爸爸委托，她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电脑，登录了微信……
她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面前摆着快化掉的抹茶千层，屏幕上是与那个漆黑头像的对话框。虽然玩闹归玩闹，钞票是钞票，但作为江涑央铁杆闺蜜的职业道德以及喷涌而出的好奇心，让她决定还是要替好友把把关，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还是出于商业联姻的衡量？
涑涑不是能用钱就能砸到手的，她不能把涑涑朝火坑里推——虽然这个火坑颜值逆天，富得流油。
她咬着勺子，目光落在自己腕间那串与江涑央一模一样的顶级南洋珠上，皎洁的光华如同凝固的泪滴，她忽然生出一点较真的心思。这串珠子，象征着她们之间坚不可摧的情谊，也代表着涑涑在她心中无可替代的地位。那么，在顾翛丞心里，涑涑又是什么身份呢？
恶作剧与护犊子的心态同时上线，苏卿羡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盘腿坐起来，灵动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打定主意，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抛出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顾总，严肃提问。涑涑在您这里，到底是什么身份？或者说，您把她当作什么？（警告：答案直接影响后续咨询服务的质量与价格哦！）」
问题发出后，她挖了一大口千层塞进嘴里，优哉游哉地等着。她会收到怎样的答案？以顾翛丞那种惜字如金、高深莫测的风格，大概会回个“合作伙伴”、“竞争对手”、“重要的人”之类模糊又官方的答案吧？
然而，屏幕几乎在她放下勺子的瞬间就亮了。
回复快得惊人，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
「初恋。」
苏卿羡：“噗——”嘴里的抹茶千层差点直接喷在屏幕上！
她的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两个字——初、初恋？！顾翛丞的？！那个冰山阎王、商业机器、看起来这辈子唯一的爱人可能就是他的财务报表的顾翛丞？！他居然有“初恋”这种人类情感？！而且对象还是涑涑？！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句话消化完。，甚至没来得及截图留存这历史性的一刻，那条「初恋」的消息，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三秒，竟然……被迅速撤回了！
撤！回！了！
对话框里只剩下灰色的系统提示：“‘顾翛丞’撤回了一条消息”。
苏卿羡：“？？？”
干嘛撤回？苏卿羡简直要揉眼睛了。这是什么情况？干嘛撤回？敢说不敢认呐？！顾翛丞你是不是男人？！被她发现惊天大秘密不好意思了吗？还是斟酌之后觉得这个词不太符合他无欲无求的人设？
她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摇着对方的肩膀逼他再说一遍！
对话框顶端持续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却又迟迟没有新消息发来。这种漫长的沉默，与方才那秒回又秒撤的冲动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仿佛屏幕那端的男人正在经历某种激烈的内心挣扎与词句的反复锤炼。
苏卿羡屏住呼吸，抓心挠肝，连甜品都忘了吃，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感觉自己仿佛在围观一场世纪大戏。
苏卿羡等啊等，等得花儿都快谢了，等到手里的闪电泡芙都不香了，等到夜色又沉了几分，光线渐渐昏暗……就在她以为顾翛丞打算装死到底的时候，新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
他该不会是趁着不回消息的空当去翻了一遍辞海？
依旧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穿透屏幕，直直撞入苏卿羡的眼帘：
「神明。」
苏卿羡：“！！！”
她看着那两个字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心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从脊椎一路蹿升到头顶，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初恋……神明……
前者有人间烟火气的、笨拙而真挚的初始心动；后者是至高无上的、不容亵渎的信仰供奉。这两个词之间的跨度与张力，以及那短暂撤回背后可能隐藏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厘清的复杂情愫，所带来的冲击力，远比任何华丽的辞藻或漫长的告白都要震撼人心。
神明……
不是白月光，不是朱砂痣，不是心上人，而是……神明？
那是一种虔诚的仰望与卑微的匍匐——她是他的尺度，是他的航向，是他一切野心的终点与归途……
冰冷又滚烫，卑微又狂妄。
苏卿羡原本准备好的一切调侃、试探、甚至磋磨，在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轻浮而可笑。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那颗热爱一切浪漫事物的心脏被狠狠击中了。她激动地扑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双腿激动地蹬了几下，发出压抑不住的的呜咽声：
“啊啊啊啊啊……顾翛丞！你好会啊！！！看不出来，你这座冰山底下是火山吗？”
这谁顶得住啊？
这反差太带感了！这沉默背后的汹涌！这偏执的定位！简直比她看过的所有浪漫电影桥段加起来都要戳人！
她抱着抱枕滚了两圈，才勉强冷静下来，脸上兴奋的红晕却久久未退。她现在对这位“金主爸爸”的看法彻底颠覆了！这哪里是什么不懂感情的工作机器？这分明是个深藏不露、杀伤力巨大的情圣种子选手！
强烈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好奇心如同野草肆意疯长，苏卿羡趁热打铁，试图挖掘更多猛料。她迫不及待地追问，手指飞快：
「（星星眼.jpg）顾总！方便聊聊您丰富的情感史吗！让我逐帧学习一下！（虔诚求教.jpg）」
她实在无法想象，拥有如此“觉悟”的男人，情感经历会是一片空白。
对方的回复依旧简洁到吝啬：
「没有。」
苏卿羡：「？？？」
没有？什么意思？是情感史不够丰富？还是根本就没有情感史？
「不信！（摇头摆手.jpg）您这情话技能哪点像是没谈过的？骗鬼呢！」她斩钉截铁地回复，「顾总，坦诚是合作的基础呢～」
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
「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原来，不是没有机会，不是没有诱惑，而是在他看来，所有与她无关的情感纠葛都是需要摒弃的垃圾，不入眼，不入心……
这怎么可能？以顾翛丞的这种财富、这种地位、这种外貌、这种……虽然性格很烂但不妨碍他吸引无数飞蛾扑火的高质量男性，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估计能绕帝都三圈！信他没有情感史还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除非……他有难言之隐……
对话框足足安静了一分钟后，新消息提示音响了一声，紧接着：
「嗯。」
苏卿羡：「啊这……」
她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嗯”字，以及前面那串充满无语凝噎意味的省略号，大脑飞速运转，一个荒谬又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
她颤抖着手指，像是是用尽全身力气敲出那句话：
「……不会吧不会吧？！顾少！！！您、您老人家还真是母胎solo啊？！（震惊我全家.jpg）」
信息发出去，苏卿羡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了，死死盯着屏幕，像是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对话框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死寂，苏卿羡以为对方因为她这个大胆至极的想法恼羞成怒，貌似准备拉黑她这个不知死活的情感顾问，正忐忑不安地考虑要不要发个表情包缓和一下气氛时……
电脑屏幕终于慢吞吞的闪烁了一下。
「有问题？」
苏卿羡：“！！！”
她彻底石化在了沙发上，魂飞魄散，脑子里漫天烟花炸开。
他承认了。
实锤了！
那个看起来权势滔天、无所不能的顾氏总裁顾翛丞居然真的是个……母胎单身。
所以，他那句沉重的“神明”；那份只会砸钱求助的追求；那些直男到惹怒涑涑的行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单生意她接定了！
她秒怂，发了一连串跪地求饶的表情包：
「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顾总我错了！您是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洁身自好！真是当代男德典范！是我狭隘了！是我俗气了！（疯狂磕头.gif）」
「母胎solo好啊！说明您纯粹！您专一！您所有的情感额度都为我们涑涑留着呢！（谄媚笑.jpg）」
屏幕那头的顾翛丞似乎被这一连串的马屁噎得没了声响。
苏卿羡抱着手机，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她感觉自己掌握了某个足以震惊京圈八百年的惊天大秘密——貌美如花的顾氏集团掌门人、富可敌国的商业帝王顾翛丞，竟然是个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暗恋人家十年、还将对方奉若神明的……纯情大佬？！
这说出去谁信啊？！
她看着桌上那吃剩的半个抹茶千层，突然觉得，自己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