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的时光如水银般倾泻,五年光阴弹指而过。
嵇沭赜以优异的成绩提前一年完成博士答辩,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论文被评为年度最佳。赞誉与掌声如潮水般涌来——二十三岁的他,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温文儒雅,前途无量,已然是伦敦金融城小有名气的年轻才俊。
他还是那个长袖善舞的嵇家长子,是华人圈子里公认的佼佼者,然而,他心中那份灼热的焦点,却始终落在那个比他更加耀眼夺目的身影上——江涑央。
二十岁的江涑央,成为了剑桥一个不朽的传说。她不仅以惊人的速度拿到了金融和数学的双科博士学位,其毕业论文在顶级期刊上发表,更是引起了学术界不小的轰动,提出的几个创新模型被权威期刊竞相刊登,甚至引来了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巨头的私下接触。
她的美丽并未因年岁增长而褪色,反而愈发惊心动魄。褪去了少许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清冷疏离的气韵,如同经过精心打磨的宝石,每一面都折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光芒。她依旧独来独往,却不再有人非议她的孤僻,因为她的高度已让绝大多数人唯有仰望的角度。人们谈论她时,语气里带着敬畏,仿佛在谈论一个不属于人间的奇迹。
毕业后的嵇沭赜选择留校担任一段时间的助理研究员,部分原因是为了完成手头重要的研究项目,但更深层的原因,他自己心知肚明——他想看着她毕业。
这五年,嵇沭赜从未停止过靠近她的努力。他精心编排每一次“偶遇”;准确投递她可能感兴趣的学术资料;在她遇到棘手的技术难题时雪中送炭,引导她走向正确思路——他成了少数几个能和她进行长时间、高强度学术对话的人。
但也仅止于此。
她离群索居,如同一只落单的大雁——美丽、富足、遥不可及。他可以靠近她的思想,却再怎么竭尽全力也无法触及她的内心。她接受他的帮助与好意,愚钝地从不探究背后的用意,从不给予超出学术范畴的回应……
毕业季的剑桥,空气中弥漫着离别的伤感与未来的希冀。古老的学院里随处可见穿着黑袍拍照留念的学子,欢声笑语洒满翠绿草坪和古老回廊。
江涑央的博士毕业典礼,是一场小型却高规格的仪式。到场的除了她的导师和几位学界泰斗,并无家人陪伴。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博士袍,黑色的方帽流苏垂在一侧,衬得那张脸愈发小巧精致,美得让人屏息。琉璃灰的眼眸在庄重的仪式下,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又一个寻常的日子。
嵇沭赜作为助理研究员和“学长”,有幸在场。他站在观礼席的角落,看着她从尊敬的导师手中接过学位证书,再三鞠躬,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喜悦,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不慌不忙。
仪式结束后,几位教授围着她表示祝贺,她礼貌地回应,言辞得体,却透着距离感。
嵇沭赜犹豫了片刻,还是握着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走了过去。
“Seraphina,恭喜毕业。”他递上一个包装雅致的深蓝色丝绒盒子,声音温和,带着真挚的祝福。
江涑央似乎有些意外,抬眼看他,琉璃灰的眸子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接过盒子,轻轻打开。
里面并非什么贵重物品,而是一支定制版的万宝龙钢笔,笔身是深沉的星空蓝,镶嵌着细碎的铂金星星,低调而精致。笔夹内侧,用极小的花体英文刻着一行字:“To Seraphina, Follow your star.(塞拉菲娜,追寻你的星辰大海)”
这是嵇沭赜斟酌许久的选择。太过贵重的礼物显得俗气且目的性太强,普通的贺卡又不足以表达心意。这支笔既符合她学术的身份,又隐含着他小心翼翼的祝福与……难以言喻的期待。
江涑央看着那支笔,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笔身和那行刻字,沉默了几秒。
“谢谢你,嵇学长。”她合上盒子,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比起五年前,少了几分全然的无视,多了属于“熟人”的认可,“很精美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嵇沭赜的心却因这句简单的认可而微微加速。他知道,这五年来的相逢、学术上的共鸣、不经意的援助,并非全无作用。至少,他在她这里,从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变成了一个可以坦然收下礼物的“学长”。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寻常的关心,“听说高盛和摩根士丹利都为你预留了位置。”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道,“或者,考虑一下我的创业公司,虽然庙小,但更有挑战性。”
“还在考虑,大概率会回国。”江涑央的回答依旧简洁,她似乎并不想多谈自己的规划,目光已经心不在焉地移开,看向了不远处正在等候她的导师。
嵇沭赜识趣地没有再多问。他知道,她的世界很大,未来的舞台绝不会局限于剑桥一隅。而他,需要更快地成长,才能有资格在未来,再次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无论你去哪里,都祝前程似锦。”他微笑着,送上了最得体的祝福。
“谢谢。”江涑央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走向她的导师,黑色的博士袍在她身后蜿蜒成利落的弧度。
嵇沭赜站在原地,看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古老建筑的回廊深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为她感到的骄傲,有即将分别的不舍,更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变得更强大的紧迫感。
他知道,这次分别,或许会是很久。但他并不沮丧。他早已将追逐她,当成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一项长期投资。他有的是耐心和策略。
毕业后,江涑央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里。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接受了哪家的工作机会。嵇沭赜动用了不少人脉打听,也只隐约得知她似乎并没有选择任何一家知名的金融机构,而是进行着一些高度保密的研究项目,偶尔她的名字会出现在某些极其尖端的学术论文合作者名单上,惊鸿一瞥。
嵇沭赜利用自己在欧洲积累的人脉和资本,凭借其过人的才智和手腕,崭露头角,不动声色地收购了几家具有核心技术的小型科技公司,整合成一家名为“Aether Innovations(以太创新)”的新兴科技集团,专注于人工智能与金融科技的结合运用,刚一成立便因其前瞻的技术理念和嵇沭赜精准的商业嗅觉而获得了巨额风投,发展蒸蒸日上,很快在欧洲市场站稳脚跟。
以太,源自古希腊哲学,指构成宇宙的第五元素,一种假设的纯净物质,如同她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
他不休不眠地在欧洲打下坚实的根基,构筑一个强大的护盾。将来如若她有需要,想在欧洲拓展事业,他这里永远有最优质的资源和最畅通的渠道。他甚至幻想过,有一天能成为她不可或缺的盟友,乃至……更多……
然而,江涑央好像完全不需要这些。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她不是需要攀附大树而上的菟丝子,她本身就是参天巨木。
但他始终关注着大洋彼岸,关注着京圈的动向,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回去,继承那份显赫的家业。
一旦她回国,踏入那个庞大而复杂的江氏帝国,周围必定是铜墙铁壁,再想靠近,难如登天。
工作之余,他依旧保持着学术研究,时不时会“巧合”地发表一些与江涑央曾经研究领域相关的后续论文,或是“无意”地在一些国际学术论坛上提及她的某个开创性观点,保持着一种隔空的学术对话。
她还是会去听古典的竖琴音乐会,会在图书馆待到天明,会去喂那只她一直在照顾的流浪猫……
他身边从不乏优秀的追求者,但他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他的心里,早已被那个琉璃灰色眼眸的身影占据,再容不下他人。朋友们笑他清心寡欲,他但笑不语。他们不懂,那是他独一无二的玫瑰。
直到他通过特殊渠道,得知江涑央即将结束在海外的项目,回归国内。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欧洲部分运营交由信任的合伙人,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开始筹划将事业重心转向国内,并提前半年回国布局。
他以“开拓亚太市场”为由,将“以太”的部分业务重心转向国内,亲自回去坐镇,将那里的规则与脉络烂熟于心,为她……也为自己,铺平道路。
虽然,她或许依旧不需要。
但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已经等待了这么多年,不介意再等得更久一些。
他选择了一条与江氏未来发展战略可能产生交集的赛道,利用其在海外积累的资源和人脉,悄然编织着自己的网络。他变得更加沉稳内敛,如沐春风的外表下,是日益精进的城府与野心。
他知道,如今的江涑央,必定比剑桥时期更加耀眼,也更加难以接近,她的家族背景赋予了她足够高的起点和选择权,可他早已不是那个只能仰望她的学长。他是嵇沭赜,拥有足够的实力、耐心和智慧,去一步步靠近他的目标。
伦敦峰会的邀请,对他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这不仅是一个公事公办的场合,更是一个重温“旧梦”、制造“偶然”的完美舞台。他熟知剑桥的一切,熟知学术圈的规则,他知道如何能最自然地与她重新建立联系,甚至……更进一步。
你是我绕过山河错落,才找到的人间烟火。
Seraphina,荒芜孤寂的漫长冬日里,你是我唯一想要拥抱的那个春季。
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