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颅骨形成的洞窟内，磷光苔藓在骨缝间幽幽发亮。玄璃仰躺在粗糙的骨质地面上，白衣被污血染成暗红，颈间的诅咒锁链如活物般缓缓蠕动。那些黑暗凝聚而成的链条时而紧缩，时而舒展，在圣洁肌肤上勒出深可见骨的凹痕。
烬跪坐在三步之外，灰雾从指尖渗出，在虚空中勾勒出方才战魂聚合体的攻击轨迹。他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精准，这是他在归档战斗数据。但当他第七次抬起手时，指尖的灰雾突然紊乱。
...
烬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些常年萦绕的灰雾正在不正常地翻涌，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浑水。他缓缓握拳又松开，感受着灵魂深处传来的陌生刺痛，那不是来自外部的伤害，而是源自他灵魂核心的某种共鸣。
洞窟外，归墟的风裹挟着怨灵的尖啸掠过骨缝。那些声音在触及洞口的瞬间被某种力量弹开，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那是烬在进入前布置的记忆屏障，用三个不同修士的防护法门组合而成。但现在，那些屏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烬站起身，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他走到洞口，灰雾在掌心凝聚成刃，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突破的怨灵。但当他向外望去时，却发现屏障的消融并非来自外部攻击。
洞窟内，玄璃的身体正在发光。
不是圣洁的辉光，也不是诅咒的黑芒，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星辰般的碎光。那些光点从她微张的唇间溢出，从她被锁链贯穿的伤口渗出，最终在她上方三尺处汇聚，形成一片微缩的星空。
烬转身时，第一颗星辰正好亮起。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星光在颅骨穹顶铺展，勾勒出蜿蜒的星河，凝聚成旋转的星云。某些特别明亮的节点之间，有纤细的光线相连，构成一幅庞大而精密的星图。而在星图正中央，一个由七个光点组成的符文正在有规律地明灭，那形状像一只半睁的眼睛。
天穹之眼......
烬不记得自己何时知道这个名字。这个词组就像从记忆深海中浮出的碎片，突兀地出现在他空荡的脑海中。当他凝视那个符文时，灵魂深处的刺痛骤然加剧，仿佛有烧红的铁钎捅进颅骨搅动。
他踉跄了一下，单手撑住岩壁。灰雾失控地从七窍涌出，在面前形成一团混沌的漩涡。奇怪的是，那些雾气一旦接触到星图的光芒，就会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如同冷水溅入热油。
玄璃在这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她仍然昏迷，但眉头紧锁，被锁链缠绕的四肢微微抽搐。随着她的痛苦加剧，星图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某些区域甚至出现扭曲。烬注意到，每当星图扭曲时，岩壁某处就会传来微弱的共鸣震动。
他强迫自己移开注视符文的目光，沿着震动的方向摸索。在颅骨后方的岩壁上，磷光苔藓的分布呈现不自然的环状，中心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缝。当烬的指尖触及那里时，一股尖锐的刺痛顺着指骨窜上手臂。
啊！
这声低呼刚出口就被他咬断在齿间。烬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食指，指腹被岩壁割开一道细口，灰雾混着暗红的血珠渗入石缝。更奇怪的是，那些血液没有沿着岩壁流下，而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裂缝深处钻去。
咔嚓。
岩壁传来轻微的碎裂声。以那道裂缝为中心，蛛网般的纹路在石面上蔓延，某种蓝白色的光芒从内部透出。烬没有犹豫，五指成爪插入岩缝，用力一掰。
碎石簌簌落下。在他手中，一块巴掌大的晶石碎片正散发着柔和的蓝光。那光芒与星图交相辉映，在洞窟内投下变幻的光影。晶石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纹路，仔细看去，那些纹路竟与玄璃投射的星图有七分相似。
沉渊星髓......
这次是一个女声。烬猛地回头，发现玄璃已经半坐起身，金瞳中的光芒比平时黯淡许多，却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晶石。她颈间的锁链因情绪波动而剧烈蠕动，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你知道这个。烬陈述道，不是疑问。
玄璃没有立即回答。她艰难地支起身体，锁链随着她的动作深深勒入皮肉，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青紫的淤痕。当她终于稳住呼吸时，额角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放下它。她声音嘶哑，那东西会加速你的灵魂分解。
烬低头看向晶石。确实，握住它的右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灰雾不受控制地从毛孔中渗出，被晶石吸收。但他同时也注意到，每当灰雾接触晶石，那些蓝白色的光芒就会短暂地转变为银灰色，就像他的雾气颜色。
它在记录我。烬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普通的矿物，是活的记忆载体。
玄璃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似乎想说什么，但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黑血从嘴角溢出，在苍白下颌上划出刺目的痕迹。诅咒锁链趁机暴起，如毒蛇般缠上她的咽喉。
烬的动作比思考更快。
他冲到玄璃身前，左手仍握着星髓，右手直接抓向那些锁链。这个举动愚蠢而危险，在此之前，任何直接接触诅咒的行为都险些要了他的命。但这次，当他的指尖触及锁链时，异变陡生。
星髓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强光。那些蓝白色的光芒与烬的灰雾交织，形成一道奇异的银蓝色光带，顺着他的手臂流向锁链。黑暗的链条在触及这道光的瞬间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受伤的野兽般缩了回去。
玄璃猛地吸了一口气，金瞳因震惊而放大。她看向烬的眼神变得复杂，既有怀疑，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
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洞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整个颅骨洞窟都在摇晃。磷光苔藓簌簌落下，在黑暗中划出短暂的荧光轨迹。星图因震动而扭曲变形，最终破碎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烬立刻明白了状况，战魂聚合体并没有被彻底消灭，它重组完毕，正在攻击避难所。
能走吗？他简短地问。
玄璃咬牙点头，撑着岩壁站起身。但刚迈出第一步，她的膝盖就重重砸在地上。诅咒锁链趁机缠绕上她的双腿，如同扎根的黑色荆棘。
又是一次撞击。这次更近，更猛烈。颅骨顶部的裂缝扩大，碎石如雨落下。烬看到玄璃试图用蚀光星律斩断锁链，但那些光芒刚刚凝聚就被诅咒吞噬，她的力量已经见底。
没有任何犹豫，烬单膝跪地，将星髓碎片塞进她染血的手中。
拿着这个，堵住洞口。
玄璃抬头看他，金瞳中闪过一丝不解。
那你......
我来引开它。
烬的声音平静得不像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他站起身，灰雾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铠甲，这是他从三个不同修士的记忆中拼凑出的防御术，从未完整施展过。
玄璃的手指收紧，星髓的棱角刺入她的掌心。鲜血渗入晶石裂隙，那些蓝白色的光芒立刻染上一层淡红。
等等。她突然叫住已经转身的烬，看那个
她指向刚才取出星髓的岩壁。在原本的晶石位置下方，岩壁上浮现出一幅微缩的星图，正是刚才她无意识投射的简化版。而此刻，星图中代表天穹之眼的符文正疯狂闪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外界的撞击。
烬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它在追踪这个符文。
玄璃点头，因疼痛而呼吸急促：战魂不是...自主行动...它被天穹之眼操控...
又是一次撞击。这次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颅骨顶部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灰尘和碎骨如雪落下，在星髓的光芒中形成诡异的浮游光点。
烬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战魂聚合体核心处的断帅旗，想起那些被同化的怨灵眼中闪烁的相同符文。如果玄璃是对的，那么他们面对的不是单纯的怨念集合，而是被天穹之力操控的傀儡。
星髓能屏蔽感应。玄璃艰难地说，举起染血的晶石，但需要...激活...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更多的黑血涌出，顺着脖颈流下，与锁链融为一体。烬看到她握剑的手指节发白，金瞳中的光芒越来越弱。
外面的撞击停了。
这反常的寂静比先前的巨响更令人不安。烬的灰雾自动收缩，在体表形成防御层。他缓慢地移动到洞口，透过骨缝向外窥视，
战魂聚合体就站在三丈之外。由万千骸骨拼凑而成的巨大身躯上，那些头颅全部转向洞窟方向，空洞的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在它胸口位置，断帅旗的残片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整的天穹之眼符文，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最糟糕的是，它似乎找到了突破屏障的方法。
烬退回玄璃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它在蓄力。下一次攻击会打破屏障。
玄璃的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她突然抓住烬的手腕，将星髓按在他掌心。晶石锋利的边缘割开两人的皮肤，他们的血在星髓表面混合，产生一种奇特的银红色光芒。
听着，她的呼吸灼热，喷在烬的脸颊上，沉渊星髓是归墟与天穹力量的平衡点...能暂时屏蔽诅咒...但需要尘寰地脉烘炉才能完全激活...
洞外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像是某种巨大的骨爪在岩石上摩擦。战魂正在逼近。
尘寰？烬重复这个陌生的词，穿越界渊？
玄璃点头，金瞳中闪过一丝苦涩：九死一生。她看向洞口的眼睛眯起，你走吧。带着星髓，它能帮你躲过天穹追踪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烬突然伸手，用沾满两人鲜血的指尖擦过她嘴角的黑血。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又如此突兀，让玄璃瞬间僵住。
你的记忆报酬，烬平静地说，灰雾在他空洞的眼中流转，还没付清。
洞口的屏障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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