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骨尘在洞穴中飘荡,如同细雪般落在玄璃的睫毛上。她靠着巨兽颅骨形成的岩壁缓缓睁开眼睛,金瞳中倒映着洞窟顶部透下的幽蓝磷光。那些光芒来自嵌在岩缝中的归墟晶簇,像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对奇异的旅人。
剧痛从肩胛处蔓延至全身,诅咒锁链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玄璃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那里本该缠绕着三条最粗壮的锁链,此刻却只剩下两条。第三条锁链的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某种力量硬生生扯断的。
醒了?
冰冷的声音从洞口方向传来。烬背对着她,正将一块暗紫色的晶体嵌入岩缝。那是半块沉渊星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却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随着晶体的嵌入,洞口处的空气微微扭曲,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玄璃的目光落在烬的手上,那双能够精准解剖记忆的手此刻布满细小的伤口,指关节处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头。他动作机械地将星髓碎片调整到最佳角度,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
星髓能暂时屏蔽怨灵。烬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讨论天气,但需要尘寰地脉烘炉激活才能持续生效。
玄璃尝试移动身体,锁链立刻发出尖锐的嘶鸣。她咬紧牙关,将一声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洞口的灰影似乎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手中的工作。
尘寰?玄璃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穿越界渊...九死一生。
烬终于转过身来。他脸上那道被战魂斧风刮出的伤口已经结痂,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过苍白的皮肤。空洞的银灰色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机械般的专注。
你的记忆报酬,他擦拭着从战魂聚合体那里夺来的剑穗,动作精确得像在清理一件武器,未付清。
洞穴突然安静下来。玄璃听见自己胸腔中传来一声奇怪的震动,那是她千年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受。天穹圣女不需要被需要,她们只是容器,是工具,是承载诅咒的器皿。而现在,这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居然在用最冰冷的交易逻辑,宣告着她存在的...价值?
玄璃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触碰颈间的锁链。那些黑暗的活物立刻缠绕上来,贪婪地汲取着她指尖的温度。她应该感到愤怒,或者至少是警惕,这个危险的归墟拾荒者正在计算她的价值,就像计算那些记忆碎片一样。
但为什么,胸腔中那股陌生的暖流正在对抗诅咒带来的寒意?
你...玄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需要我的记忆?
烬停下擦拭的动作。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穗,那是一缕残破的红绳,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归墟的灰烬。在遗骸孤岛昏暗的光线下,它看起来就像一团即将熄灭的余火。
归类。烬用了一个奇怪的词,你的记忆...有规律。
玄璃突然明白了。这个没有情感的空壳,这个归墟中最危险的记忆窃贼,正在用他独特的方式表达一个简单的事实,她的记忆对他而言不仅仅是食物,更是某种...知识体系。
多么讽刺。天穹神殿用千年时间将她塑造成完美的蚀光容器,而最终欣赏这具容器内容的,竟然是一个被归墟污染的空壳。
玄璃试图站起来,锁链立刻发出抗议的尖啸。她踉跄了一下,右手撑住岩壁才没有摔倒。烬站在原地没动,但玄璃注意到他握着剑穗的手指微微收紧,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空壳身上看到类似犹豫的反应。
界渊薄弱点。玄璃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尖凝聚出一缕蚀光星律,我可以用诅咒为引,撕裂空间裂隙。但穿越过程
解析完成。
烬突然打断她,从腰间解下一个骨制容器。那是他用战魂聚合体的骸骨雕刻的,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玄璃认出那是至少三种不同文明的记忆符号混合体。
界渊记忆。烬打开容器,里面漂浮着数十个光点,幽砚的空间折叠,赤燎先祖战吼,剑修绯羽的绝剑。组合可用。
玄璃的金瞳微微扩大。这个怪物...他不仅收集记忆,还能将它们重新组合,创造出全新的应用方式。在天穹神殿的典籍中,这种能力被称为记忆熔铸,是连大祭司都忌惮的禁忌之术。
你确定这些记忆碎片能
玄璃的话戛然而止。烬突然上前一步,毫无预兆地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冰冷的手指如同归墟的雾气,不带任何温度,却让玄璃颈间的锁链瞬间绷直。
信任。烬空洞的眼睛直视着她,交易基础。
一段记忆画面直接涌入玄璃的脑海,那是烬在千骸废墟中解剖战魂聚合体的场景。他的手指精准地找到骸骨关节处的记忆节点,将三段看似无关的战斗技巧组合在一起,创造出足以斩断战魂膝盖的杀招。
玄璃猛地后退,挣脱了烬的手掌。她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那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没有人敢直接触碰天罚圣女,即使是传递记忆,也应当通过仪式和媒介。
不要...再这样传递记忆。玄璃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诅咒会反噬。
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里的皮肤已经被诅咒灼伤,呈现出不祥的灰黑色。但他只是机械地甩了甩手,好像那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效率低下。他评价道,仿佛刚才的接触只是某种数据传输实验,但接受。
玄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胸腔中那股陌生的躁动。她指向洞外那片扭曲的天空:界渊通道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一旦开始穿越,就不能回头。
烬已经转身开始整理他的装备,如果那些从尸体上剥下来的记忆容器能被称为装备的话。他将剑穗小心地系在腰间,动作中有种诡异的珍视感。
尘寰坐标。他突然问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询问天气。
玄璃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是在问目的地。她指尖凝聚出一缕星光,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简略的地图:锈铁城外围...废料山谷。那里有归墟污染的天然屏障,净律巡卫很少巡查。
烬的眼睛微微亮起,那是玄璃见过的最接近兴趣的反应。他伸手触碰那幅星光地图,灰雾从指尖渗出,将图像完整地复制下来,收入某个记忆容器中。
交易成立。烬最后检查了一遍腰间的骨制容器,你的记忆,我的导航。
玄璃突然感到一阵荒谬。这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居然在用商业契约的逻辑来定义一场可能粉身碎骨的穿越。但更荒谬的是...她发现自己正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玄璃抬起手,蚀光星律在掌心凝聚成尖锐的光刃,如果你在穿越过程中试图吞噬我的核心记忆...
烬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睛直视玄璃,然后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他将腰间系着剑穗的绳子解下来,递给玄璃。
抵押物。他平静地说。
玄璃盯着那团残破的红绳。它看起来如此脆弱,仿佛一碰就会化为灰烬。但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物件,让这个空壳在战魂斧风下爆发出了不属于他的力量。
你的...剑穗?玄璃谨慎地问。
重量。烬纠正道,好像这个词解释了一切。
玄璃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剑穗。出乎意料的是,那团红绳入手瞬间,她颈间的锁链竟然出奇地安静下来,仿佛被某种力量暂时安抚了。
穿越开始前,玄璃将剑穗小心地收入袖中,我需要再给你一些记忆碎片作为能量储备。
她闭上眼睛,指尖点在太阳穴上。一缕纯净的星光从眉心被抽出,在空气中凝结成晶莹的碎片。那是她在天穹神殿受训的记忆,冰冷的大理石殿堂,无休止的咒术练习,还有那些被锁链一点点蚕食的日日夜夜。
烬伸出手,灰雾从掌心涌出,包裹住那些记忆碎片。玄璃注意到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不,这个词用在一个空壳身上太荒谬了。但确实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当那些记忆融入烬的身体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情感杂质。烬突然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玄璃从未听过的...困惑?无法归类。
玄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在天穹神殿的记载中,归墟拾荒者应该像吞噬营养一样吞噬记忆,不会在意其中包含的情感成分。这个异常意味着什么?
那就丢弃它们。玄璃下意识地说,语气比她预想的更加尖锐,那些没用的部分。
烬沉默地注视着她,银灰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最终,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将最后一点记忆碎片收入体内。但玄璃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些被神殿称为无用杂质的情感,并没有被真正丢弃。
洞外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磷光云层剧烈翻滚,形成一个个可怖的漩涡。那是记忆风暴的前兆,也是穿越界渊的最佳时机,混乱的能量场能够掩盖他们的行踪。
时间到了。玄璃站起身,锁链在周身缠绕成防御姿态,跟紧我,不要触碰界渊中的任何光点,那都是腐蚀性的记忆酸雨。
烬已经站在洞口,灰雾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罩。他回头看向玄璃,眼神依然是那种令人不安的空洞,但当他开口时,那句话却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天罚圣女千年筑起的心防:
你的记忆...很重要。不要消散。
玄璃的金瞳微微扩大。在这个被诅咒和背叛充斥的世界里,这是她听到过的最接近关心的话语,从一个理论上没有情感的空壳口中说出。
锁链在颈间不安地蠕动,但这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某种她无法命名的情绪。玄璃抬起手,蚀光星律在掌心凝聚成撕裂空间的黑芒。
跟上,拾荒者。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度,你的重量还在我这里呢。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入翻腾的磷光云层。在他们身后,巨兽颅骨形成的孤岛渐渐被记忆风暴吞噬,而前方的界渊裂隙中,隐约可见锈铁城废料山谷的轮廓在血色闪电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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