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与尘寰的夹缝中，烬的耳膜被无形的压力挤得生疼。
他盯着前方那道被玄璃用黑辉撕开的裂隙，灰白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界渊通道内壁流淌着彩色毒蛇般的能量乱流，每一次蜿蜒都让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比他解析过的任何记忆都要危险，那些死在空间裂缝里的修士，临终前传递的恐惧此刻正在他灵魂里尖叫。
跟紧。玄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雪白的衣角已经染上污浊，颈间缠绕的黑暗锁链嘶嘶作响，在界渊乱流中诡异地舒展着。那些锁链每次碰撞都会溅起细小的火星，将飘过的空间碎片灼烧成青烟。
烬沉默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从战魂聚合体身上取下的英灵血晶。晶体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内里封存着三段战场统帅的记忆。他需要这些，需要所有能帮助他理解空间规律的知识。
玄璃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烬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磨砂。他看见圣女的金瞳微微收缩，锁链的蠕动变得急促起来。
有东西在吸食通道。她抬起手，蚀光星律在掌心凝聚成细小的黑色光点，界渊的血管...天穹居然把记忆暗流养在这里。
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通道右侧的界渊壁膜上，一道半透明的暗流正在缓慢蠕动。它像是一条贪婪的舌头，每次卷曲都会带走大块空间物质。暗流中漂浮着模糊的影像，生锈的金属高塔、齿轮转动的黑影、冒着蒸汽的巨型管道
尘寰。烬的舌尖抵住上颚。那些机械残骸的轮廓与他从铁骸记忆中看到的锈铁城构造高度吻合。但更令他在意的是暗流深处隐约的脉动，那节奏让他想起幽砚图书馆里那些被抽干的灵魂。
玄璃的锁链突然绷直。
退后！
黑链如毒蛇般射向暗流，却在接触瞬间被黏住。暗流表面鼓起无数肉瘤状的凸起，其中一个猛地炸开，喷出墨绿色的酸雨！
烬的肌肉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拽着玄璃向后跃去，同时从怀中抛出一段战魂骸骨。森白的骨片在空中展开，形成弧形骨盾。酸雨浇在骨盾上发出可怕的滋滋声，骸骨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被无数细小的牙齿啃噬。
界渊之噬。玄璃的指尖划过锁链，黑链表面燃起幽蓝火焰，终于挣脱暗流束缚，天穹用净律污染喂养的看门狗。
烬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完全变成了银灰色，正在疯狂解析那些溶解的骨盾。通过战魂记忆，他看到酸雨的腐蚀模式，不是单纯的物质分解，而是某种记忆层面的抹除。每一滴酸液都在吞噬骸骨中封存的战斗经验，就像幽砚抽取图书馆里那些灵魂...
左侧三寸。他突然开口，同时向右前方扑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又一团肉瘤在左侧炸开。酸液擦着烬的衣角掠过，将他的袖口腐蚀出锯齿状的边缘。几缕灰雾从破损处逸散，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的轨迹。
玄璃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抬了抬。她知道这个空壳般的男人能窃取记忆，但如此精准地预判界渊生物的攻击模式，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期。蚀光星律在她掌心旋转，却迟迟没有出手，诅咒锁链正在贪婪地吸收界渊中的污秽能量，她需要控制反噬的节奏。
解析它。她简短地说，同时用眼神示意那道仍在扩大的暗流，找出薄弱点。
烬的指尖触碰到正在溶解的骨盾。通过战魂记忆与自身空蚀之触的双重感知，酸液的构成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被扭曲的空间法则、腐烂的记忆残渣、还有某种冰冷的...指令？
他忽然僵住。
在酸液最深层的记忆碎片里，他看到了熟悉的符文。天穹之眼，那个在归墟岩画上出现过的巨眼符号，此刻正以微观形态存在于每滴酸液中。更可怕的是，符文正在注视他。
玄璃。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它们在收集数据。
圣女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太熟悉这种语气，这是烬发现致命陷阱时特有的空洞腔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扯断颈间三根锁链，黑链如标枪般刺入暗流核心！
整个界渊通道剧烈震颤。
暗流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表面所有肉瘤同时爆裂。墨绿色的酸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却在接近二人时被突然展开的黑色光幕挡住。玄璃单膝跪地，七窍渗出细细的血丝。寂灭黑辉，这是燃烧诅咒换来的禁术，每一秒都在蚕食她的生命力。
烬的视野被数据洪流淹没。他同时调动着五段空间类记忆：幽砚的界渊研究、绯羽的流云步、战魂的空间折叠技巧...这些碎片在他意识中碰撞重组，拼凑出一条几乎不可能的逃生路径。
正下方。他抓住玄璃的手腕，七秒后跳。
圣女的金瞳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变成决然。她数着心跳，在第六下时突然撤去黑辉，同时拽着烬向下方坠去！酸雨擦着他们的头顶掠过，将上方通道融化成扭曲的漩涡。
下坠过程中，烬看到暗流中央睁开了眼睛。
成千上万只复眼在肉瘤深处同时睁开，每一只瞳孔里都倒映着不同的死亡场景。那是界渊之噬的核心意识，一个由无数被吞噬者的临终恐惧聚合成的怪物。复眼转动，锁定玄璃的身影。
别看它的眼睛！烬想警告，却已经晚了。
玄璃的身体猛地绷直。她的金瞳里泛起不正常的灰翳，诅咒锁链失控暴走，像荆棘般反缠住她的四肢。烬知道发生了什么，界渊之噬正在向她灌注精神污染，那些复眼里蕴含的死亡记忆足以逼疯任何有情感的生灵。
但玄璃不是普通生灵。
滚出...我的脑子...她咬破嘴唇，鲜血顺着下巴滴落。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竟然在笑。那种带着血腥气的、近乎癫狂的笑容，烬只在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脸上见过。
诅咒锁链突然全部绷断！
断链在空中化作黑色火焰，与蚀光星律融合成一道刺目的黑虹。玄璃的身影在黑虹中变得模糊，只有那双燃烧的金瞳清晰可见。她冲向界渊之噬的姿态不像赴死，倒像是某种可怖的回归。
寂灭...黑辉！
黑虹贯穿千万复眼。
世界在烬的眼前碎裂成慢镜头。他看见玄璃的白衣在能量风暴中片片剥落，看见她背部的皮肤下浮现出锁链形状的凸起，看见她燃烧生命时嘴角那抹解脱般的微笑。界渊之噬的核心被黑虹击中，瞬间冻结成巨大的黑色冰雕，然后，无声地坍塌成粉末。通道开始崩溃。
烬的肌肉先于思考行动起来。他冲向那道下坠的白色身影，在空间碎片割裂她之前将其捞入怀中。玄璃轻得可怕，像是所有的重量都被那最后一击带走了。她的金瞳半阖，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烬心口逸散的灰雾。
温...的...她含糊地呢喃，随即陷入昏迷。
界渊的崩塌加速了。尘寰的影像在四周闪烁，锈铁城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烬抱紧玄璃，在跃入尘寰风暴前的最后一刻，他瞥见了冻结的暗流深处，那些机械残骸中，有一块刻着与归墟岩画相同的巨眼符文。
然后世界陷入混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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