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渊暗流在脚下咆哮，记忆的残渣如同千万把钝刀，不断刮擦着烬的灵魂。他右臂的伤口正在灰雾翻涌中缓慢愈合，但那些幽绿色的记忆酸雨仍在腐蚀着他的皮肤，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响。
玄璃单膝跪在漂浮的骸骨残片上，白衣早已被污血染成暗红。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黑暗锁链此刻如同活蛇般扭曲蠕动，不断收紧。锁链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小符文，每一个符文亮起，玄璃的面色就苍白一分。
核心睁眼了。烬突然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活人。
前方百丈处，肉瘤状的界渊之噬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那道缝隙不断扩大，最终化作一只直径超过三丈的巨型复眼。千颗瞳孔同时转动，每一颗都倒映着玄璃与烬的身影。
复眼完全睁开的刹那，玄璃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咬紧牙关，金瞳中圣光暴涨，却在下一刻被锁链上蔓延的黑暗侵蚀。那些锁链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疯狂地钻入她的伤口，吮吸着她体内残存的光辉。
天穹的......走狗......界渊之噬的声音从复眼中传出，带着千万人重叠的嘶吼，你们......都该成为......记忆的......养料...
复眼中的千颗瞳孔同时收缩，一道无形的精神冲击波横扫而出。骸骨残片瞬间粉碎，玄璃闷哼一声，七窍中渗出金色血液。那些黑暗锁链趁机缠上她的脖颈，如同绞索般收紧。
烬的身影在冲击波到来前就化作灰雾消散，又在玄璃身后重新凝聚。他右手并指如刀，灰雾在指尖凝结成半尺长的刃锋，斩向缠绕玄璃脖颈的锁链。
铛
金铁交鸣之声炸响，锁链上只留下一道白痕。反震之力让烬的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三根手指以诡异的角度弯折。
没用的......玄璃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这是......天穹的......最高诅咒......
复眼再次亮起，第二波精神冲击接踵而至。这次玄璃终于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漂浮的碎骨上。她的金瞳开始涣散，瞳孔中倒映的不仅是眼前的危机，还有无数来自过去的幻象，神殿冰冷的廊柱、大祭司苍离宣读判词时翕动的嘴唇、母亲被锁链拖入黑暗前最后的微笑......
玄璃。烬的声音突然插入她的幻觉，你的记忆报酬，未付清。
这句话像一柄利剑刺穿混沌。玄璃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看到烬正将扭曲的手指按在自己的锁链上。他的灰雾顺着锁链缝隙渗入，虽然无法斩断诅咒，却让锁链的蠕动出现了片刻迟滞。
走......玄璃突然抓住烬的手腕，它的目标是我......你还能......
分析结论：独自穿越成功率低于17%。烬打断她，银灰色的瞳孔中数据流般闪过无数记忆片段，你的价值高于这个概率。
复眼第三次亮起光芒，这次不再是精神冲击，而是上千道凝成实质的净化光束。每一道光束都精确锁定玄璃身上的要害，所过之处，连界渊的混沌都被短暂照亮。
玄璃知道，这是天穹专门针对叛徒的净律神罚。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在光束即将触及身体的刹那，玄璃突然笑了。那笑容出现在她染血的脸上，美得惊心动魄，又绝望得令人心碎。
她松开烬的手腕，双臂张开，仿佛要拥抱那些毁灭的光束。
蚀光星律·终章
锁链上的符文突然全部熄灭，紧接着从内部迸发出漆黑的火焰。那些火焰没有温度，却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塌陷。玄璃的白发在火焰中狂舞，每一根发丝都化作了流动的黑暗。
寂灭黑辉！
黑火瞬间吞噬了所有净化光束，然后以玄璃为中心爆发开来。她的皮肤开始龟裂，金色的血液还未流出就被蒸发。那些缠绕她的锁链在黑火中疯狂挣扎，却最终被同化为火焰的一部分。
界渊之噬的复眼第一次露出恐惧的神色。它想要闭合，却已经来不及了。黑火化作一道纤细却无比凝实的光束，精准地刺入复眼正中央的瞳孔。
啊
千万个重叠的惨叫声响彻界渊。复眼表面出现无数裂纹，暗紫色的液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那些液体在空中就凝结成冰晶，整个暗流通道开始冻结。
玄璃的身体在黑火中渐渐透明。她回头看向烬，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烬读懂了她的唇语。
活下去。
暗流完全冻结的瞬间，烬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向玄璃。他的灰雾在前方形成锥形屏障，撞碎无数冰晶。在玄璃坠入永恒黑暗的前一刻，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冻结的通道开始崩塌。
烬将玄璃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灰雾如同茧般包裹住二人。他抬头看向上方隐约可见的尘寰光影，双腿在冰面上重重一蹬。
砰！
冰层在脚下碎裂，他们的身影逆着坠落的冰渣，冲向那道充满锈铁与血腥气息的光亮。
尘寰的风裹挟着金属锈蚀的气息灌入鼻腔。烬抱着玄璃从高空坠落，灰雾在下方形成缓冲。即使如此，撞击地面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他们落在一座由机械残骸和矿石废料堆成的山谷中。远处，锈铁城高耸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烬低头查看玄璃的状况。她的呼吸微弱但平稳，那些可怕的锁链此刻安静地缠绕在她身上，仿佛陷入了沉睡。这是自烬认识她以来，诅咒第一次没有在穿越界渊后立即反噬。
她透支得太厉害了，连诅咒都需要时间恢复。
烬轻轻将玄璃安置在一处相对干净的金属板下，用碎石和废铁掩盖住她的气息。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向山谷深处。
晶石蜥蜴的血液是解毒良药，他需要为玄璃准备一些。
暮色渐沉，烬蹲在一块锈红的岩石上，灰雾缠绕着指尖，将最后一只晶石蜥蜴的毒腺与血液分离。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撕扯和咒骂声。
三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在争夺一块腐烂的兽肉。其中最为瘦小的那个被一脚踹开，撞在岩壁上发出闷响。那是个少女，不会超过十四岁，左腿不自然地弯曲着。
获胜者将兽肉塞入口中疯狂咀嚼，另外两人红着眼睛扑上去，用锈铁片割开他的喉咙。鲜血喷溅在砂岩上，很快被干燥的空气吸走水分，变成褐色的污渍。
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在他的认知中，这是尘寰再正常不过的生存法则。但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那个受伤的少女突然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的眼睛让烬想起了玄璃在施展寂灭黑辉前的那个眼神，绝望，却又倔强地燃烧着最后一丝生机。
烬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多余的晶石蜥蜴肉，又看了看那个缩在岩缝中的少女。
没有分析，没有价值判断，他直接将肉扔了过去。
少女惊恐地接住，随即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她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岩石上已经空无一人。
烬的身影在灰雾中闪烁，很快回到了玄璃身边。他取出收集的晶石蜥蜴血液，小心地滴入玄璃苍白的嘴唇。
在尘寰的第一夜，星光被锈铁城的浓烟遮蔽。烬坐在玄璃身旁，灰雾在周围形成警戒网。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从界渊带出的半枚剑穗，银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处城墙上的火光。
那里有更多像刚才那样的流民，也有天穹的追兵。但此刻，烬的记忆归档中出现了一个全新的分类，不是战斗技巧，不是生存知识，而是那个少女接过肉块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他无法命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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