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裂谷像一道被神灵斩出的伤口，横亘在锈铁荒漠尽头。烬的靴底碾碎一块晶化岩石，裂纹中渗出带着硫磺味的暗红雾气。那是尘寰地脉的呼吸，混杂着金属锈蚀与血腥的灼热吐息。
赤燎氏族的猎场。玄璃站在裂谷边缘，白衣下摆被热风掀起，露出缠绕在脚踝上的黑暗锁链。那些活物般的锁链此刻正疯狂扭动，尖端指向裂谷深处嘶嘶作响。他们用罪民之血浇灌祭坛，唤醒沉睡的星髓矿脉。
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半枚剑穗。粗糙的丝线已经褪色，却仍固执地保持着赤焰般的红，就像记忆碎片里那个叫绯羽的剑修少女，至死都挺直的脊背。
热风中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十二名赤膊战士从岩缝中跃出，古铜色皮肤上爬满暗红纹路。为首的壮汉扛着锯齿战斧，斧刃还滴着某种晶石兽的蓝血。
天穹的走狗也敢踏足焚血祖地？壮汉的视线扫过玄璃颈间的诅咒锁链，突然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正好用圣女的头骨当酒器！
玄璃的瞳孔骤然收缩。烬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锁链正在吞噬她的理智。那些黑暗锁链如同活蛇般从她袖口钻出，尖端绽放出扭曲的蚀光星律。
赤燎。玄璃的声音比锁链更冷，让路，或者死。
名为赤燎的战士突然狂笑起来。他额头上的战纹像被点燃般亮起红光，周身腾起血雾。就凭你这被诅咒的废物？战斧劈开空气，兄弟们，拆了他们的骨头祭祖！
战斗在呼吸间爆发。烬后撤半步，灰雾在瞳仁深处流转。他解析过十七种尘寰战技，但赤燎氏族的焚血战纹是全新的变量——那些暗红纹路不是装饰，而是流动的岩浆。
第一柄战刀砍来时，烬侧身让过锋芒，指尖灰雾凝结成针，刺向对方肘关节。战士却狞笑着任由雾针穿透皮肤，伤口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灼热的蒸汽。
归墟的臭虫！战士的肌肉在蒸汽中膨胀，尝尝焚血之痛！
剧痛从指尖炸开。烬看着自己触碰过对方的手臂浮现出熔岩状裂纹，三年前从某个毒修那里窃取的抗火诀记忆正在飞速消融。他果断切断那段记忆神经，腐肉般的碎屑从指尖簌簌掉落。
另一边，玄璃被五名战士围住。她的蚀光星律在空气中划出黑色轨迹，每次闪烁都有一名战士踉跄后退。但锁链的嘶嚎越来越响，每次使用星律都让那些黑暗枷锁勒得更深。烬看见她左肩的衣料突然渗出血迹。是旧伤崩裂。
空壳！看哪呢？赤燎的巨斧当头劈下。
烬组合了两种记忆：幽砚图书馆里记载的焚血氏族弱点，以及绯羽剑法中唯一的守势残阳点雪。灰雾在掌心凝成半透明剑影，硬接这一斧的瞬间，他故意让剑影偏斜三分。
斧刃擦着脖颈划过，带起的风压撕开一道血痕。但烬的左手已经按在赤燎胸口，不是攻击，而是读取。灰雾顺着战纹脉络侵入，刹那间捕获到关键信息：焚血战纹的能量来自地脉，而赤燎的纹路在左肋第三根肋骨下有个微小的断点。
原来如此。烬轻声说。
赤燎暴怒的吼声被爆炸打断。裂谷深处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岩壁上的晶簇下雨般坠落。所有人都站立不稳，烬趁机翻滚到玄璃身旁，发现她的金瞳正死死盯着裂谷中央。
那里的空气在扭曲。无数晶石碎片悬浮起来，组成一个模糊的巨眼形状。
星髓共鸣...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入自己手腕，用疼痛保持清醒，战魂聚合体要苏醒了。
大地在脚下龟裂。烬看到岩缝中渗出粘稠的黑红色液体，那不是岩浆，是干涸了千万年的血。血液像被无形之手牵引，在空中交织成狰狞的脉络。晶石、锈铁、骸骨，所有碎片都在向中央聚集，渐渐形成高达百米的模糊人形。
先祖战魂！赤燎狂热地跪倒在地，请享用祭品！
战魂聚合体没有五官的面部转向众人。它举起由万千兵器残骸组成的手臂，锈铁与晶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烬感到怀中剑穗突然发烫，那具聚合体里，有绯羽的佩剑碎片！
走。玄璃抓住烬的手腕，趁它还没完全觉醒
话音未落，战魂的巨臂已经扫来。烬抱住玄璃扑向侧面，原先站立的地面被砸出十米深坑。冲击波掀飞了三名赤燎战士，他们在空中就碎成了肉块。
玄璃在烬怀中抬头，金瞳突然紧缩：小心后面！
第二击来得更快。烬只来得及把玄璃推开，自己却被余波扫中。他撞在岩壁上，听到肋骨断裂的脆响。灰雾从伤口溢出，在空气中形成短暂的记忆投影，某个死在归墟的盾修毕生钻研的防御技法。
战魂转身的动作引发小型地震。它似乎对玄璃更感兴趣，锁链的嗡鸣让它空洞的面部扭曲出类似饥饿的表情。
天穹...罪孽...战魂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嘶吼，偿还...
玄璃试图发动蚀光星律，但锁链突然反噬。黑链刺入她的肩膀，圣洁的白衣瞬间被血浸透。她踉跄着单膝跪地，眼睁睁看着巨掌阴影笼罩下来。
烬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这不是伤势导致的，他灵魂深处某个沉睡的印记苏醒了。三块记忆碎片自动组合：幽砚的空间折叠理论、赤燎先祖的战吼韵律、以及绯羽临死前悟出的那招未完成的绝剑。
灰雾沸腾了。
当战魂的巨掌离玄璃头顶还有三米时，一道银灰色裂缝凭空出现。裂缝中刺出的不是兵器，而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纯粹的虚无。那道灰影斩过战魂的膝盖，由骸骨与锈铁组成的关节瞬间瓦解成最基础的记忆尘埃。
百米巨人轰然跪地。它发出困惑的吼叫，试图用巨臂支撑身体。但第二击已经到来，这次是从它胸口贯穿的灰雾之刃。无数记忆碎片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气中形成短暂的幻象：远古战场的厮杀、败者的哀嚎、还有绯羽最后望向归墟天空的那一眼。
烬...？玄璃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动摇。
站在她面前的身影已经不太像人类。烬的周身被沸腾的灰雾包裹，那些雾气时而形成剑形，时而化作盾牌，最后定格为一只巨大的、半透明的手，死死攥住战魂的咽喉。
但战魂的反击来得迅猛无比。它断裂的膝盖突然爆出无数晶刺，其中一根贯穿了烬的腹部。灰雾顿时紊乱，烬踉跄着单膝跪地，嘴角渗出银灰色的液体。
玄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到战魂举起剩余的那条手臂，而烬的灰雾正在消散。某种比锁链反噬更尖锐的疼痛突然刺穿心脏，她做出了千年生命中最荒谬的决定，主动拥抱诅咒。
以圣骸为引...玄璃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嵌入血肉的星形烙印，蚀光黑狱！
黑暗锁链疯狂生长，像荆棘般缠满她的全身。但与此同时，前所未有的漆黑星光从她掌心迸发。那不是天穹神殿的圣洁辉光，而是某种更古老、更暴戾的力量。黑光击中战魂的瞬间，那些由怨念构成的躯体竟然开始融化。
战魂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它挣扎着想要重组身体，但烬的灰雾再次凝聚。这次雾中浮现出清晰的剑影，正是绯羽那柄折断的佩剑。灰雾剑锋刺入战魂眼眶，精准命中藏在颅骨内的核心：一块闪着暗光的星髓碎片。
尘归尘。烬的声音混杂着千万人的回响。
战魂的躯体僵住了。然后，像沙塔崩塌般，无数碎片哗啦啦坠地。只剩下那块星髓悬浮在空中，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烬身上的灰雾突然消散。他摇晃了一下，向前栽倒。玄璃下意识伸手去接，却被他的重量一起带倒在地。两人躺在战魂的残骸之间，锁链与灰雾无意识地纠缠在一起。
为什么...玄璃看着近在咫尺的灰雾之瞳，保护剑穗？
烬没有回答。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触碰玄璃肩上的伤口，却在半途转向掉在一旁的星髓碎片。就在指尖即将碰到星髓的瞬间，赤燎的咆哮从身后传来：
那是焚血氏族的圣物！
满身是血的战士首领从废墟中爬起，战纹已经暗淡无光，但眼中的疯狂更甚。他拖着折断的腿爬向星髓，身后留下长长的血痕。先祖的力量...属于赤燎...
玄璃想撑起身体，却被锁链的反噬拉回地面。她看到烬缓缓站起来，腹部的贯穿伤还在滴落银灰色液体，却依然走向那块星髓。
交易。烬弯腰捡起星髓，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还没完成。
赤燎的怒吼戛然而止，烬把星髓按在了玄璃血流如注的肩上。奇妙的一幕发生了：蓝光与黑链接触的瞬间，那些疯狂扭动的锁链突然安静下来，像被安抚的毒蛇般缓缓缩回玄璃体内。
不可能...赤燎面如死灰，星髓怎么会...
烬没有理会他。他跪在玄璃身边，手掌生硬地按在她心口。灰雾顺着指尖流入伤口，笨拙地缝合着受损的内脏。这是他从某个医修记忆里窃取的灵魂安抚秘法，动作精准却毫无温情可言。
工具...烬的瞳孔没有焦距，需要维护规程。
玄璃在剧痛中恍惚了一瞬。她看见烬空洞的灰瞳里映出自己的倒影，白发染血，金瞳暗淡，却依然清晰得刺眼。千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只为留存她存在这个事实而出手。
远处传来更多脚步声。幸存的赤燎战士正在集结，更麻烦的是，裂谷深处的晶石兽群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烬机械地抱起玄璃，走向裂谷另一侧的巨兽颅骨，那是天然形成的避风港。
等等。玄璃虚弱地指向某处，剑穗...
那抹残红半埋在战魂的残骸里，奇迹般地完好无损。烬停顿了一秒，弯腰拾起它。这个动作牵动腹部的伤，银灰色液体滴在剑穗上，却没有留下污痕。
当他们跌跌撞撞进入颅骨内部时，赤燎的咆哮还在身后回荡：星髓只能暂时压制诅咒！没有地脉烘炉激活，它迟早会反噬得更厉害！
颅骨内部出乎意料的宽敞。某种远古巨兽的嵴椎化石形成天然支柱，岩壁上闪烁着微弱的晶光。烬把玄璃放在相对平坦的骨面上，自己则跪在一旁，灰雾不受控制地从伤口外溢。
玄璃艰难地支起上半身。星髓嵌在她肩上，像一块深蓝色的冰。她看着烬试图用灰雾堵住腹部的贯穿伤，却屡屡失败。某种陌生的冲动驱使她伸出手，指尖触碰那些逸散的灰雾。
你的灵魂...玄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在痛吗？
烬的动作停滞了。他低头看着玄璃的手指，白皙、修长，此刻正微微发抖地贴在他掌心。那些灰雾像找到归处的游子，缓缓缠绕上她的指尖。
颅骨外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透过巨兽的眼窝空洞，可以看到尘寰虚假的天穹正在扭曲。漩涡状的云层中，隐约有巨大的符文闪过，那是天穹之眼的标记。
辉星使...玄璃的指甲无意识掐进烬的掌心，他们感知到星律波动了。
烬望向洞外逐渐逼近的风暴。他的灰瞳映出赤红裂谷、扭曲天穹，最后定格在玄璃染血的侧脸。某种比交易更复杂的情绪在空壳般的灵魂里泛起涟漪。
你的记忆报酬。他慢慢收紧手指，第一次主动握住那只染血的手，未付清。
玄璃的瞳孔微微扩大。在这个充满血腥与硝烟的黄昏，在被世界放逐的遗骸孤岛上，天罚圣女第一次感受到被需要的战栗。不是作为武器，不是作为祭品，而是作为玄璃这个存在本身。
地脉烘炉在尘寰禁区。她轻声说，穿越界渊...九死一生。
烬归整好从赤燎战士那里窃取的界渊记忆碎片，灰雾在眼底流转成星轨的图案。当他再次抬头时，风暴已经吞没了半边天空。电光中，他的身影单薄却笔直，像一柄出鞘的灰刃。
那就向死而生。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