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铁城的黑市藏在齿轮巨构的腹腔里。
烬贴着锈蚀的金属管道滑下，靴底触地的瞬间，灰雾从袖口溢出，在肮脏的积水表面铺开蛛网般的纹路。三息之后，雾气缩回袖中，带回来自四面八方的记忆残渣，左侧巷道有五个持锈铁砍刀的流民，正为半块发霉的面包争斗；前方拐角蹲着个兜售假星髓矿的贩子，腰间的匕首沾着上一个顾客的血；而他们要找的界渊引擎图纸，就在三百步外那个挂着齿轮招牌的摊位。
净律巡卫的巡逻间隔是半个时辰。烬扯了扯兜帽，声音像磨砂的铁片。他右臂的灰雾正在皮下不安翻涌，那是过度使用记忆解析的后遗症。三日前铁骸工作室的机械巨像撕开他肩膀时，有缕灰雾钻进了齿轮缝隙。
玄璃的白衣早已染成污褐色。她颈间的诅咒锁链此刻安静地蜷缩着，像条餍足的黑蛇。当烬的目光扫过她锁骨处新添的伤口时，那些锁链突然蠕动起来，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你的星髓在发光。烬突然说。
玄璃按住胸前凸起的蓝芒。沉渊星髓碎片嵌在她心口三寸处，像块不规则的冰。是铁骸的矿晶在共鸣。她金瞳微眯，那人身上有地脉裂谷的味道。
巷道阴影里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声响。
烬的灰雾预警慢了半拍。十二只机械足肢破墙而出，锈铁尖刺擦着他脸颊划过，在颧骨留下一道血线。玄璃的诅咒锁链暴起抽击，将第二波袭来的足肢绞成废铁，但更多金属关节从天花板垂下，组成直径两丈的球形牢笼。
山父的玩具。铁骸的声音从某个传音筒里飘出来，带着机油味的冷笑，无魂的小偷，你以为斩断两根手指就能逃脱？
牢笼内壁突然亮起暗红纹路，烬的灰雾触到那些纹路立刻沸腾蒸发。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颅骨内如同灌进熔化的铁水，这是专门针对记忆窃取者的赤燎战纹禁制，铁骸竟将它复刻在机械上。
玄璃的指尖亮起蚀光星律，却在即将点出的瞬间僵住。锁链剧烈抽搐着缩回体内，星髓碎片迸发出刺目蓝光。她踉跄着扶住墙壁，看到烬正将手掌按在机械牢笼的接缝处，灰雾顺着齿轮缝隙渗入核心。
三十七处能量节点...烬的瞳孔扩散成混沌的银灰色，铁骸改造了记忆共鸣装置
机械牢笼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三根主承重轴毫无征兆地崩裂，整个结构像被抽掉骨头的野兽般瘫软下来。烬踹开变形的栅栏，灰雾裹着几缕猩红记忆残渣回到袖中，那是机械核心残留的铁骸记忆。
他在地下埋了炸药。烬擦掉鼻血，为了星髓能炸毁半个黑市。
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向右侧阴影。黑铁匕首当啷落地，一个瘦小身影被锁链卷到半空。那是个最多十二岁的女孩，左眼装着劣质晶石义眼，此刻正疯狂踢蹬着双腿。
幽砚的探子。玄璃收紧锁链，女孩脖颈立刻渗出黑血，归墟领主的手伸得比想象中长。
烬捏住女孩的晶石义眼。灰雾渗入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幽砚图书馆的骸骨书架、被奴役拾骨者的哀嚎、还有...某张标着遗骸孤岛的归墟地图。当他读取到最后一段记忆时，义眼突然爆裂，腐蚀性液体溅在灰雾上滋滋作响。
记忆炸弹。烬甩掉手上的黏液。女孩已经没了气息，锁链在她额头发现个针尖大的千目印记，幽砚给奴仆打的标记。
黑市的喧嚣忽然静止了一瞬。
悬在巷道中央的巨型齿轮投影突然变换图像，转而投射出两张并排的悬赏令。左边那张用天穹圣文写着叛逃圣女玄璃，画像上的白衣女子金瞳如刀；右边则是尘寰议会发布的通缉，粗糙版画勾勒出兜帽遮面的烬，旁边标注归墟人魔四个血字。
天穹悬赏纯净记忆提取权。阴影里传来黏腻的笑声，尘寰议会要活体样本。你们现在值半个锈铁城的税收。
夜枭从排污管道的阴影里浮现，像一滩人形的黑暗。他随手抛来个染血的布袋，里面滚出颗须发皆白的头颅，正是追捕小队长岩魁的首级。头颅眉心有个灼烧出的天穹之眼烙印，此刻正渗出金色血丝。
见面礼。夜枭用靴尖拨了拨头颅，这老东西临死前说了件趣事——净域派了三位辉星使下界，带着能固化空间的净律神楔。
玄璃的锁链突然刺向夜枭咽喉，却在触及皮肤的刹那僵住。夜枭慢条斯理地解开衣襟，露出胸口蠕动的星形烙印。那烙印每跳动一次，就有细小的金色纹路向周围血管蔓延。
星标。夜枭的指尖抚过烙印，带起一串血珠，天穹给叛徒打的标记。它正在吃掉我的记忆...就像你的锁链啃食你的灵魂。
烬的灰雾无声蔓延到夜枭脚下。在解析到第三层记忆时，他看到了夜枭被按在祭坛上、烙印烧红插入胸口的场景。更深处还有段被刻意隐藏的记忆，某个雨夜，夜枭抱着具小女孩的尸体仰天嘶吼。
界渊密道图换清除星标。夜枭踢过来块刻满符文的兽骨，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圣女大人。你比我更清楚...天穹之眼和你的诅咒锁链本是同源。
玄璃的瞳孔骤然收缩。锁链暴起撕碎了兽骨表面的封印，泛黄的皮质地图在空气中展开。那是用某种生物血液绘制的三维立体图，标注着锈铁城地下排污系统通往界渊的七处薄弱点。
你的价码不够。玄璃突然用蚀光星律凝成尖针，抵住夜枭的星标，这地图缺了最关键的三处转折坐标。
夜枭的冷笑凝固在脸上。他盯着没入胸口的半寸光针，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针尖正在与星标产生共鸣。玄璃的金瞳倒映着星标深处流转的符文，那些符文与她颈间锁链上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你居然能直接读取星标...夜枭的机械义眼疯狂转动，难怪圣柱要活捉你回去重置
诅咒锁链突然绞紧他的喉咙。玄璃凑近他耳畔，声音轻得像雪片落在剑刃上：再加一条，我要知道现任圣柱是谁。
巷道深处传来整齐的铁靴踏地声。净律巡卫的白色铠甲在暗处若隐若现，他们胸前的天穹之眼徽记正与玄璃的锁链同步发光。夜枭趁机化作阴影沉入地缝，最后传来的声音带着血腥味：明晚排污口见...记得带上你的灰雾小子。
烬突然按住右臂。灰雾不受控制地从袖口喷涌，在空气中凝结成模糊的机械结构图，正是铁骸埋设炸药的位置分布。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终于爆发，他小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晶簇，就像...正在被某种力量同化。
你的灵魂在晶化。玄璃的指尖拂过那些凸起，锁链与星髓同时震颤，铁骸的矿晶里掺了天穹的净化粉末。
投影齿轮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悬赏令下方新增了滚动文字：发现目标者即刻鸣哨，延误者以渎神罪论处。巷子另一头，三个流民正指着他们方向，从怀里掏出锈铁口哨。
烬的灰雾如浪潮般拍向四周。在记忆风暴席卷黑市的瞬间，他拽着玄璃撞进侧面的排水管道。黑暗中，玄璃的锁链缠住他晶化的手臂，星髓蓝光与灰雾交织成诡异的青紫色。
铁骸在矿晶里做了手脚。玄璃的声音混在污水轰鸣中，你的灰雾正在被星髓反向解析...
管道尽头的光亮里，隐约可见夜枭留下的血色箭头。而更深处的黑暗中，某种比噬忆兽更古老的生物正循着星髓气息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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