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石蠕虫爆裂的瞬间，玄璃看到时间被拉长成粘稠的毒浆。
青萝的骨铃还在摇晃，那些棱角分明的紫色晶屑却已凝滞在空中。她知道自己该闪避，但诅咒锁链正撕扯着肩胛骨，方才为护住烬强行催动蚀光星律，现在报应来了。
圣女大人！青萝的尖叫刺破凝滞的时间，这可是能腐蚀星辉的晶髓啊！
玄璃的金瞳里映出漫天飞溅的紫色毒液。那些晶莹的液体在触及锁链时骤然沸腾，化作蒸汽钻入她的眼角。世界突然蒙上灰翳，就像有人往琉璃灯盏里泼了墨。
她听见烬在怒吼。声音隔着水幕传来，模糊得像是归墟深处的记忆回响。
烬的指尖还残留着青萝歌声的震颤。
三息之前，那个绿发少女摇动骨铃时，空气中浮现的波纹让他想起绯羽练剑时抖落的汗珠。同样是晶莹的，同样带着某种韵律，只不过一个是杀戮的节拍，一个是生命的跃动。
当心共振！他刚喊出口，地面就裂开了。
晶石蠕虫的腭齿擦过他左肩，带起一蓬灰雾。灵魂被撕开一道口子，那些尚未消化干净的战场记忆喷涌而出。他看到绯羽在血泊中折断佩剑，看到赤燎先祖被长矛钉在帅旗上，最后定格在玄璃被锁链刺穿锁骨的模样。
玄璃！
晶毒雾气中，圣女的白衣正在变灰。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永远燃烧着冰冷辉光的金瞳，此刻如同蒙尘的琥珀。
青萝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看见了吗？这才是真正的神降！当晶髓腐蚀她的枷锁，坠星之神就会...
烬没让她说完。
他扑向最近的那簇紫晶铃兰。铃兰丛中藏着青萝的本体，那些蹦跳的绿发少女不过是用晶屑折射的幻影。左肩伤口喷出的灰雾在身后拖出彗尾，噬忆兽王骨制成的匕首划开毒瘴。
却突然凝在半空。
绯羽的剑穗在怀里发烫。
不是幻觉。褪色的赤红丝线正在灼烧他的胸膛，仿佛要烙进灵魂深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他看到晨光中的演武场，绯羽将这把匕首抛给一个模糊的身影：接好了，这可比你的骨头硬！
烬！玄璃的呼喊将他拽回现实。晶石蠕虫的残躯正在重组，那些紫色毒液像活物般爬向她的裙角。
青萝的幻影在毒瘴中时隐时现：没用的，外乡人。晶歌部落豢养的圣虫，可是用天穹净......
闭嘴。
烬的手指插进胸膛。
不是比喻。他直接撕开灰雾构成的躯体，从灵魂裂痕中挖出那枚滚烫的剑穗。褪色的丝线缠上指骨，剧痛让他想起绯羽最后的话这招叫【残阳点雪】，要抱着必死的觉悟才能......
晶毒雾气突然凝固。
青萝的歌声戛然而止。所有幻影同时转头，看向那个佝偻着身躯的男人。他指尖悬着一滴血，血珠上跳动着赤色剑芒。
不可能......青萝的本体从铃兰丛中跌出，这是焚血氏族的......
烬弹指。
那滴血化作三百六十道赤线。不是直线，而是如同折扇骨架般展开的弧形轨迹，每道轨迹末端都绽开一朵细小的冰花。冰花碰到晶毒雾气的瞬间，整个空间响起琉璃碎裂的脆响。
【残阳点雪】。
绯羽在雪山之巅悟出的绝剑，以血为引，化焰为冰。此刻经由烬的手重现，灰雾替代了焚血战纹，灵魂裂痕替代了经脉运行。
晶毒雾气被冰花吞噬，重组中的蠕虫僵成紫色雕塑。青萝额头的水晶冠出现蛛网状裂纹，她颤抖着摸向眉心，指尖刚碰到冠冕，整个晶簇就炸成齑粉。
你......少女萨满跌坐在地，眼中狂热的信仰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更原始的恐惧，你怎么会认识焚血剑修？
烬没有回答。剑穗在他掌心燃烧殆尽，最后的灰烬里浮现绯羽模糊的笑脸。他忽然感到一阵陌生的窒息，就像有人往他空荡的躯壳里塞了团带刺的荆棘。
玄璃的锁链缠上他的手腕。
别碰她的记忆。圣女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晶毒会顺着......
太迟了。
青萝崩溃的防线像摔碎的瓦罐，童年记忆的碎片飞溅而出。烬看到燃烧的帐篷，看到穿星纹盔甲的士兵把长矛刺进孕妇腹部，看到躲在尸体堆里的小女孩咬破自己的手腕，就为了用血涂满脸庞装死。
天穹......净化军......青萝蜷缩成一团，绿发上的晶屑簌簌掉落，他们说我阿娘怀着怪物......
烬的匕首停在少女咽喉前。这个动作本该行云流水，解剖过九百具尸体的手，不该有任何迟疑。
可剑穗的余温还烙在灵魂里。
烬！后面！玄璃的警告伴随着锁链破空声。
晶石蠕虫的残躯爆炸了。数以千计的紫色尖刺暴雨般射来，每一根都带着腐蚀星辉的毒液。烬本能地转身扑向玄璃，灰雾在身后凝成屏障，
却听见嗤的一声轻响。
三根晶刺穿过他的虚化躯体，精准钉入玄璃心口。原来蠕虫真正的目标始终是圣女。青萝在狂笑，笑声里带着哭腔：对！就是这样！把神的容器还给我们！
锁链的嘶嚎声响彻裂谷。玄璃跪倒在地，白衣绽开三朵紫黑色毒花。更可怕的是她周身的蚀光星律正在瓦解，那些黑暗锁链如同解开的巨蟒，开始无差别攻击方圆百丈内的一切活物。
烬的灵魂突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很可怕。就像记忆风暴来临前的归墟，所有声音都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存在吞噬。他慢慢走向青萝，噬忆兽王骨匕首在掌心旋转。
你......少女萨满突然噤声。她看见这个男人空洞的银灰色瞳孔里，第一次映出了完整的倒影，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此时此刻真实的、战栗的自己。
烬举起匕首。
不是刺向青萝，而是狠狠扎进自己左眼。灰雾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三百六十枚冰针，正是【残阳点雪】的剑意轨迹。随着他挥手，所有冰针同步射向蠕虫残骸的每个关节缝隙。
玄璃。他背对着圣女开口，声音陌生得连自己都吃惊，能走吗？
锁链的嘶嚎声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然后是剑刃出鞘的清吟，玄璃居然把蚀光星律凝成了实体剑形。这代表她正在透支生命。
带路。她咳着血说，去裂谷深处。
青萝突然扑上来抱住烬的腿：求求你！带我一起......少女的眼泪滴在灰雾上，居然发出腐蚀的滋滋声，他们快来了......天穹的巡猎......
烬掰开她的手指。这个动作本该很轻松，可青萝的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血痕，不是因为他会痛，而是少女指尖的晶毒正在污染灰雾。
滚开！玄璃的剑尖抵住青萝咽喉。奇怪的是，锁链没有攻击绿发少女，反而在剑锋周围形成保护性的环。
烬突然明白了。他单膝跪地，强迫青萝与自己对视：你们部落...是不是也受过天穹诅咒？
少女的瞳孔骤缩。
这个反应就够了。烬扯下青萝额间残存的水晶片，按在自己被晶毒污染的伤口上。紫色毒液与灰雾混合，居然映出模糊的画面，星空下跪拜的部落，突然被降下的黑雨腐蚀，只有躲在祭坛下的女孩幸存......
带上她。烬转身背起玄璃，晶毒能暂时中和你的诅咒。
玄璃的剑尖颤抖着。最终，她对着青萝伸出两根手指：两条件。一，带我们找星髓；二，若敢背叛......
我就自己跳进冥河。青萝抹着眼泪爬起来，反正...反正你们迟早也会把我......
锁链突然缠住她的腰。
玄璃的金瞳在灰翳后闪烁：第三，不准说丧气话。她咳出一口黑血，天穹的狗...才喜欢听这个。
烬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颤动。不是记忆碎片，不是窃取的情绪，而是某种更陌生的、带着铁锈味的悸动。他把它压下去，开始解析青萝眼泪中的地形记忆。
地鸣裂谷最深处，赤红星髓矿脉正在先祖战骸的守护下脉动。而在他们身后，晶歌部落的废墟里，某种比晶石蠕虫更古老的存在正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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