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仙侠小说 > 玄尘道途 > 第一章 茅顶食冷饼,玉虎藏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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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镜州城,古韵斋后院。

月光稀疏,茅房顶上坐着一个少年,面无表情地啃着一块发硬的冷馒头。

霉斑混着茅坑的腥臭钻入鼻腔,他却恍若未闻。

十八年来,这是他在镜州城里唯一安心进食的地方。

他舌尖碾过干硬的边角,齿间咯吱作响,那馒头早已冷透,咬下去像嚼一块风干的树皮,边缘的霉斑泛着灰绿,入口带着一丝滑腻的苦涩。

夜风从茅坑口盘旋而上,裹挟着氨水般的刺鼻气味,直冲鼻腔,熏得眼角微微发酸。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喉结滚动,仿佛吞下的不是食物,而是这十八年积攒的屈辱与沉默。

白日里,他是古韵斋最卑微的学徒,扫地、擦柜、搬货,连赵掌柜的夜壶都得亲手刷净。

即便如此,那张刻薄的嘴仍不饶人:“手笨眼瞎,连个破碗都摆不正!”三天前,掌柜命他擦拭一尊“汉代”玉貔貅。

他刚捧起,王癞子便如鬼魅般撞来,假意惊呼:“哎哟!顾尘你疯啦?”话音未落,玉貔貅“啪”地摔碎在青石板上。

掌柜冲出,耳光如刀,打得他耳中嗡鸣,半边脸肿胀发烫,嘴角渗出血丝,咸腥在舌根蔓延。

“瞎了狗眼!三天不准吃饭,赔十两银子!赔不起就打断腿扔出去!”

顾尘低头,任唾沫喷在脸上,一言不发。

夜里,他在账本夹层里发现一行鼠须笔记:“赝品,值三十文。”他默默记下页码,却从未想过点破——上一个揭穿掌柜卖假货的学徒,第二天就“失足”坠入枯井,再无声息。

王癞子和刘三刀以欺他为乐。

抢他碗里的肉,塞臭鞋进他被窝,早已习以为常。

前几日两人赌输底裤,竟逼他去偷掌柜藏在床板下的私房钱。

王癞子掐着他脖子,阴狠道:“你不干,我们就说你偷看《春宫双艳图》!那是禁书,抓到就是充军!”

顾尘低眉顺眼,颤抖着应下。

当晚,他却从《百家姓》撕下两页,抹上猪油与胭脂,弄得污秽不堪,悄悄塞进王癞子枕头底下。

次日清晨,赵掌柜以“整顿店风”为由搜查铺盖,那“禁书”赫然现身。

王癞子哭喊冤枉,却被结结实实打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呻吟整夜。

那晚,顾尘仍蹲在茅房顶,啃着冷馒头,听着断续哀嚎,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他心里默念:“我不出头,但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一次,京城富商看中一尊缺耳陶俑,掌柜正吹嘘“前朝大墓孤品”。

躲在后屋劈柴的顾尘低声嘀咕:“耳朵是新土补的,胎色不对,风化是假的,顶多值五钱。”声音极轻,却被王癞子听见,一脚踹门怒骂:“你算什么东西?”

富商耳朵尖,追问:“谁在说话?叫出来!”

顾尘被推搡而出,在锐利目光下战战兢兢复述。

富商抚掌大笑:“小子眼光不错!”当场压价七成,得意而去。

赵掌柜气得脸色发紫,转身便扇顾尘一耳光:“吃里扒外的东西!再敢抢风头,立刻滚蛋!”

当晚,顾尘被罚刷青石地板十遍,腰酸背痛,指尖泡得发白。

他一边刷,一边冷笑:那陶俑我一眼就看出是假,故意说漏半句,就是让王癞子告状。

赵老头少赚四十五两,我虽无分文进账,但想到他那张扭曲的脸,便觉今晚值得加个肉包子。

几日后,顾尘整理后院旧货,在锈铁堆中翻出一枚青玉虎。

巴掌大小,通体蛛网裂纹,虎目浑浊,像被踩了千遍的碎石。

他正欲扔进废品筐,指尖触到玉虎背脊——冰凉如井水,却忽地一震。

紧接着,裂纹中渗出一丝血丝般的暗红光芒,幽微如呼吸。

顾尘猛地缩手,慌乱中指尖被虎牙划破,一滴血珠滚落,顺着牙缝,滴入玉虎大张的口中。

刹那,一股吸力自掌心传来,仿佛魂魄被抽离。

眼前一黑,意识坠入混沌。

他看见一片无垠青空,一缕碧绿液滴自虚无凝结,如活物游走。

所过之处,枯枝抽新芽,败花重绽放——生机如潮,转瞬即逝。

“咚!”他猛然回神,仍站在破烂堆前,冷汗浸透后背,指尖湿黏。

低头一看,那道伤口竟已愈合,只余一道淡淡白痕。

“……鬼?”他喃喃,声音发颤。

心跳如鼓,撞得胸腔生疼。

可就在这恐惧深处,竟又燃起一丝滚烫的灼热——十八年来,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不能慌……绝不能慌。”他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强迫自己冷静。

他蹲下身,用袖口仔细擦去地面血迹,又抓起一把炉灰抹在脸上,憔悴疲惫,像个熬过夜的苦力。

当夜,他未回柴房,而是绕至后院偏僻墙角。

挖开一个破瓦罐,将玉虎用破布层层裹好,深埋土中。

又拔来一株蔫头耷脑的薄荷,插在土上,伪装成荒芜一角。

做完这一切,他拍净手,抬头望向赵掌柜那漆黑的卧房——窗纸如巨兽之口,吞噬着夜色。

他这才攀上茅房顶,蜷在瓦片之间,嘴里还含着半块冷馒头。

夜风拂过枯枝,秋虫低鸣,院落死寂。

而在那株薄荷叶尖,一滴露珠悄然凝结,泛着幽幽青芒,宛如翡翠之泪,缓缓滑入泥土深处。

顾尘望着天上一弯残月,忽然觉得,那月亮也像一枚残缺的玉器,沉默地悬在命运的天平之上。

而他自己,正站在深渊边缘,一手握着穷途,一手藏着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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