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所谓的禁地,并非空穴来风。
顾尘收回思绪,目光扫过这片被宗门遗忘的角落。
他所在的北区“枯蕨垄”,与其说是药园,不如说是一片荒地。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灵气,混杂着泥土和腐烂草木的气息,与中南两区浓郁的药香形成鲜明对比。
“都给老子听好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众人的死寂。
杂役管事赵全,人称赵管事,挺着一个油腻的肚子,手中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鞭,眼神如鹰隼般扫过面前这群垂头丧气的杂役弟子。
他的鼻孔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下巴上的几根鼠须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你们这十个人,负责这枯蕨垄的十块地。三日之内,把所有杂草,尤其是那些该死的断肠蕨,全部清除干净,再把灵肥粪水浇透!三天后我来检查,哪一垄少清了一株杂草,罚鞭十下!谁要是敢偷懒逃跑,直接打断腿,逐出山门!”
哀嚎声和抽气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枯蕨垄的杂草根系深扎,坚韧无比,三天除净十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尘站在人群的末尾,低垂着眼帘,将赵管事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尽收眼底,心中却波澜不惊。
他的注意力早已越过众人,默默记下了药园的布局。
北区种植的,大多是些不值钱的低阶养气草和止血藤,纯粹是聊胜于无。
中区的灵气浓度明显高出一截,隐约能看到凝神花、寒髓芝这类对炼气中期弟子都大有裨益的灵药。
而最南边,则被一道高大的玄铁栅栏森然封锁,即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阵法波动。
那里,便是传闻中种植着“化液草”的禁区——那是足以让无数炼气巅峰修士为之疯狂,不惜一切代价换取冲击筑基机会的至宝。
夜幕降临,药园在月色下显得静谧而诡异。
当巡夜弟子换岗的铜锣声响起,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破旧的杂役房中溜出,几个闪身便潜入了自己负责的那片枯蕨垄。
顾尘蹲下身,从怀中摸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布包里,静静躺着一枚雕刻成猛虎形态的玉佩。
这玉虎通体温润,却在额头处有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纹。
正是这枚玉佩,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从裂纹中渗出一滴蕴含着恐怖生机的神秘灵液。
他从玉虎上沾取了一滴米粒大小的灵液,轻轻滴在一株已经枯黄垂死、眼看就要烂在地里的养气草根部。
奇迹在瞬间发生。
那滴灵液仿佛拥有点石成金的魔力,一入土便消失不见。
紧接着,那株本已奄奄一息的养气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挺直了腰杆,枯黄的叶片迅速褪去死气,转为一种充满活力的翠绿,甚至叶片边缘还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灵光。
原本不过半年份的草药,在短短几个呼吸间,其蕴含的药力便暴涨至三年份!
顾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若能用这灵液批量催生,再将成熟的灵草暗中替换出去贩卖……”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
他很清楚,药园每旬都有内门执事前来巡查,那些执事的眼力何等毒辣,灵草的生长年份和痕迹,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心思电转间,他有了新的计策。
他没有大面积催生,而是精挑细选了三株位置隐蔽的养气草,用灵液将其年份催生至三年,然后小心地挖出,藏在了一块巨石的缝隙中。
做完这一切,他便开始用最普通的手法清理杂草,但他故意没有清理得太过干净,总是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留下几株顽固的断肠蕨,制造出一种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但奈何杂草太过顽固的假象。
三日后,赵管事带着两名狗腿子,耀武扬威地前来验收。
他一路走来,手中的鞭子不时抽在那些没能完成任务的杂役身上,惨叫声不绝于耳。
轮到顾尘的地盘时,赵管事扫了一眼,眉头先是一皱,见地里确实还残留着些许杂草,便准备开口呵斥。
可随即,他的目光又被那些养气草吸引了过去。
奇怪,这小子的地虽然没清干净,但这些养气草的长势,怎么反倒比往日里看到的还要旺盛几分?
“管事,您看这株草……”旁边一个眼尖的狗腿子忽然指着一株养气草,惊讶地叫道,“这草的叶片上好像有灵光流转,莫非是……产生了灵变?”
赵管事闻言,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随即发出一声冷笑:“灵变?就这破地方还能出灵变?我看,八成是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或者偷用了宗门的灵肥!好啊你,敢监守自盗!”他根本不给顾尘辩解的机会,手中的鞭子已经恶狠狠地抽了过来,“偷盗宗门财物,罪加一等!来人,给我打!鞭二十!罚他去南区清扫粪池,让他好好闻闻什么才是真正的‘肥’!”
鞭子裹挟着风声落在顾尘的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低头受罚。
心中,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故意留下的痕迹,就是为了避免“太过完美”而引起的怀疑。
如今这个结果,虽受了皮肉之苦,却正好将巡查者的注意力从“灵草年份异常”转移到了“偷施灵肥”上,可谓正中下怀。
更妙的是,他被罚去了南区,那个靠近化液草的禁区。
南区的粪池,是整个药园秽物汇集之地,恶臭冲天,令人作呕。
然而,顾尘却在这里发现了意想不到的宝藏。
在清理池底厚厚的淤泥时,他摸到了一截坚硬的物体。
挖出来一看,竟是一块被烧得半焦的木头。
但这焦木上,却顽强地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药性。
他立刻判断出,这恐怕是以前某位前辈在处理废弃灵药时,不慎掉入此处的残渣。
当夜,他故技重施,将一滴灵液滴在了这半截焦木上。
下一刻,比催生养气草时更加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焦黑的木炭表面,竟硬生生挤出了一点嫩绿的新芽,随后迅速生长,最终化为一株巴掌大小、形态酷似柳树的奇异植物,通体散发着一股安魂定魄的清新气息。
返魂柳!
一种只在古籍中记载过,能够炼制顶级疗伤丹药的奇草!
顾尘小心翼翼地将这株微型返魂柳藏好,心中已有了新的盘算。
在南区这几天,他通过观察发现,那个赵管事每隔五日,便会找借口来南区“巡视”一番。
但他根本不是巡视,而是趁着夜色,偷偷溜到中区,采摘几株凝神花,拿到外门去换取私利。
一个将计就计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下一个赵管事“巡视”的夜晚,顾尘悄悄潜入中区,在赵管事经常下手的几株凝神花旁,埋下了两株他用灵液催生出的假花。
这两株假花在外形上与真的凝神花别无二致,但在花蕊深处,他却藏入了一丝从断肠蕨中提炼出的、能让人手脚麻痹的微量毒粉。
五日后,赵管事果然鬼鬼祟祟地再次出现。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那片凝神花田,毫不犹豫地伸手摘向其中一朵开得最盛的假花。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花蕊的瞬间,一股微不可查的麻痹感迅速从指尖蔓延至整个手臂。
赵管事脸色大变,当场瘫软在地,眼中满是惊恐。
就在这时,顾尘“恰好”提着清理工具从旁边路过,看到倒地的赵管事,他先是“大惊失色”,随即飞快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自制的、用普通草药混合而成的解毒膏,手忙脚乱地涂抹在赵管事的手上。
“管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毒虫咬了?”
那毒粉本就微量,加上顾尘的解毒膏一通涂抹,麻痹感很快便消退了。
惊魂未定的赵管事哪里还会怀疑,只当自己是倒霉被什么毒物所伤,见顾尘如此“忠心”救主,对他的疑心顿时烟消云散,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地夸了一句:“你小子,还算懂事。”
当夜,顾尘回到自己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反锁上门。
他终于可以安心处理那株来之不易的返魂柳。
他将那株微型柳树捧在手心,正准备研究如何将其炼化,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枚一直温顺的玉虎,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然从玉虎中爆发!
顾尘只觉得掌心一空,那株返魂柳中蕴含的磅礴药力,竟如百川归海般,被玉虎疯狂地、霸道地抽吸而去!
短短一息之间,七成的药力便被吸得干干净净!
而玉虎额头上的那道裂纹,在吸收了这股精纯的药力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弥合了一丝。
顾尘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摊开手掌,掌心里的返魂柳已经变得枯黄萎靡,只剩下不到三成的残余药力。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玉虎和那堆灵药残渣,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念头浮现出来。
它……在挑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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