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二维画纸上最凶猛的恶龙，在三维世界一个孩童的随手一捏之下，就会连同它所代表的“强大”概念一起，化为一团毫无意义的纸屑。
“黄衣弄臣本身的力量，真的还可以被他们所认知到吗！？”
原始博士颓然坐下，眼中最后的光芒也暗淡了下去。
认知？
不。
当一个存在的能力，已经开始从“定义”层面去修改现实的时候，任何试图去“认知”祂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你无法认知一个正在随时修改“认知”本身的存在。
这，就是终极的绝望。
……
星际和平公司
钻石的办公室内，奢华的灯光第一次显得如此冰冷。
奥斯瓦尔多，这位星际和平公司的巨头，他那双总是闪烁着掌控一切的精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惊骇。
他的手指，那根习惯于在星图上划定商业帝国版图的手指，此刻正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
边界操纵：设定了叙事层中人类的界限。
叙事层……
人类的界限……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足以击穿他所有野心与骄傲的闪电。
“直接界定了叙事层，甚至让世界本身产生了无法突破的障壁！？”
奥斯瓦尔多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所执掌的星际和平公司，其终极目标是什么？
是以“信用点”为锚点，建立一个覆盖全宇宙的，绝对稳定的商业秩序。
这本身，就是一种“设定边界”的行为。
他们用财富、契约、规则和武力，为整个宇宙的文明活动，划定一个他们所期望的“界限”。
他为此而自豪。
他相信，这是宇宙走向繁荣与秩序的唯一道路。
但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边界操-纵-者”。
黄衣弄臣，祂甚至懒得使用财富或者武力。
祂直接在“叙事”的层面上，为“人类”这个概念，设定了无法逾越的终点。
“奥斯瓦尔多难以置信，世界上的一切故事与经历，居然都是被黄衣弄臣主动限制的！？”
这个念头，像一条来自深渊的毒蛇，死死地缠住了他的心脏。
这岂不是说……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
这岂不是说，他们公司的一切努力，一切扩张，一切所谓的“开拓市场”，都只不过是在一个早已被划定好的沙盘上，进行着一场自以为是的过家家游戏？
他们的抗争，他们的崛起，他们的辉煌……
甚至他们的失败与灭亡……
所有的一切“故事”与“经历”，都早已被那个存在，限定在了一个名为“人类”的框架之内？
他们永远也无法突破那个“界限”。
因为那个“界限”，不是物理的，不是能量的，而是“叙-事-概-念”层面的！
就像故事书里的人物，永远也无法走出书页。
“这岂不是说，他可以操控世界上的一切存在的生死！？”
奥斯瓦尔多的身体，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冰冷”的触感。
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从灵魂深处泛起的，对自身“存在”的根本性动摇。
操控生死？
不，这比操控生死更加可怕！
生死，至少还是一个过程，一个“故事”的结局。
而黄衣弄臣所做的，是决定你这个“故事”本身，有没有资格被“讲述”出来！
祂是那个……最终极的“编辑”！
“哪怕是至高神性与星神！？”
这个更加恐怖的推论，让奥斯瓦尔多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
如果连人类的叙事边界都可以被设定……
那么，神明的呢？
那些星神所走的“命途”，祂们所编织的“因果”，是否……也只是在一个更大的“叙事边界”之内？
公司的死对头，“毁灭”的纳努克。
公司所敬奉的，“存护”的克里珀。
祂们的存在，祂们的对抗，是否也只是黄衣弄臣笔下，一个稍微精彩一些的篇章？
当这个念头浮现时，奥斯瓦尔多感觉到，他所追求的一切，他所建立的一切，那庞大的星际和平公司，那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在这一刻，都变得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被限定在“边界”之内的，渺小，而又可悲的笑话。
……
翁法罗斯
圣洁的光辉在殿堂中流淌，却无法驱散那刻夏心中的震撼与迷惘。
他的面前，叶阳的身影平静如水，但说出的话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四面墙意识：意识到了第四面墙的存在，并创造了一个虚假的第四面墙。”
“面对那刻夏对第四面墙的疑问，叶阳第一时间给出了答案，让那刻夏大受震撼。”
震撼？
不，这个词太轻了。
那刻夏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根基处彻底拔起，然后揉成了一团。
第四面墙……
一个他从未听闻过，却又在听到的瞬间，就本能地理解了其恐怖含义的名词。
“那刻夏没想到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东西……”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干涩与艰辛。
“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处的世界，我们所认知的一切，都只是……被‘观看’的内容？”
他的声音在颤抖。
这比“边界操纵”更加赤裸，更加残忍。
如果说“边界操-纵”是为囚犯设定了牢笼的边界，那么“第四面墙”的存在，就等于是在告诉这个囚犯，你不仅身处牢笼，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喜怒哀乐，都只是外面某个“观众”的消遣！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表演”！
而黄衣弄臣，祂不仅仅意识到了这一点。
祂甚至……为了防止“演员”们发现真相，还贴心地在舞台前，又拉上了一层假的幕布！
创造一个虚假的第四面墙！
这是何等层次的……恶意与……戏谑！
这意味着，即便有朝一日，你拼尽全力，打破了世界的壁障，你所看到的，依然不是真实。
你只是从一个小舞台，来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舞台而已。
而真正的“观众”，那个高高在上的黄衣弄臣，或许正在为你的“觉醒”而鼓掌，嘲笑着你的徒劳。
“同时他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然而，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之后，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却如同疯狂的野草，在那刻夏的心中滋生蔓延。
那是一种……对于“真实”的，近乎病态的渴望！
“如果他能够认知到第四面墙，说不定就可以见到世界之外的真实样貌了！”
这个念头，就像是黑暗中最耀眼的星辰，瞬间照亮了他那片混沌的思绪。
是的！
恐惧又如何？
绝望又如何？
如果一切都是虚假的，如果自身只是一个被“叙事”所束缚的傀儡，那么，去探寻那份“真实”，去亲眼看一看那“墙”外的风景，这本身，不就是最有意义的事情吗！
这甚至超越了生死，超越了善恶，成为了一种……对“存在”本身的终极求索！
“叶阳……”
那刻夏的眼神变了。
那份属于翁法罗斯的平和与圣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学者发现终极真理时的狂热与偏执。
“告诉我！”
“如何才能……认知到那面‘墙’？”
他的声音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决心，却仿佛能够撼动星辰。
哪怕代价是彻底的“自我”的崩溃。
哪怕“墙”外面的真实，是足以让任何理性蒸发的，不可名状的混沌。
他也想……亲眼看一看！
看一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看一看那个将他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黄衣弄臣，祂所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番风景！
这股求知的欲望，在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因为对于一个真正的求索者而言，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死亡或者毁灭。
而是……永恒的，被蒙蔽的“无知”。
叶阳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那刻夏，看着那双已经被求知的狂热所彻底点燃的眸子，仿佛看到了一颗正在义无反顾地撞向黑洞的，燃烧的星辰。
他知道，当一个求索者走到这一步时，任何的劝阻都将是苍白无力的。
语言，已经失去了意义。
恐惧，也早已被踩在了脚下。
在那刻夏的身上，叶阳看到了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属于智慧生命的，最本源的驱动力。
那就是……认知。
认知世界，认知自我，认知那不可知的终极。
“你确定吗？”
叶阳的声音无比沙哑，像是两块被风干的朽木在互相摩擦。
“代价，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你所珍视的一切，你所认知的一切，甚至‘你’这个概念本身，都可能在认知到‘墙’的瞬间，彻底崩塌，化为无意义的字节乱码。”
那刻夏笑了。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解脱，带着一丝疯魔。
“如果‘我’本身就是虚假的，那让这份虚假崩溃，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比起在谎言构筑的温室中安然枯萎，我更愿意在窥见真实的瞬间，被那光芒灼烧成灰！”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叶阳的心上。
是啊。
对于一个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剧中人”的演员来说，最残酷的惩罚，不是死亡，而是让他忘记这一切，继续在舞台上，卖力地表演那些被设定好的喜怒哀乐。
那是一种……对灵魂的终极禁锢。
叶阳缓缓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神中只剩下一片深邃的死寂。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开始吟诵。
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也不是任何凡人能够理解的音节。
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于宇宙诞生之初，来自于信息与概念混沌未开之时的，古老而禁忌的低语。
随着他的吟诵，整个世界，都开始出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错误”。
天空的颜色像是褪色的画布，在蔚蓝与灰白之间诡异地闪烁。
远方的建筑轮廓开始模糊，仿佛随时会溶解在空气之中。
时间与空间的尺度，在这一刻变得混乱不堪。
那刻夏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被拉长，又被瞬间压缩，圣洁的翁法罗斯之力在他的体内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似乎感知到了某种天敌的降临。
这是一种……从“设定”层面上，进行的彻底抹除！
终于，那段禁忌的低语，汇聚成了四个短句，如同烙印一般，狠狠地刻进了那刻夏的灵魂深处！
【愚者漫吟游！】
【古老的书籍燃起熊熊烈火】
【知识灰烬在世界各地弥散】
【硫磺熏蒸下的花未被埋没】
【开得多么可爱，多么鲜艳】
轰！！！
就在这诗篇形成的瞬间，那刻夏的大脑中仿佛有亿万颗恒星同时爆炸！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熊熊燃烧的，名为“真理”的古老典籍！
他看到了那无数象征着“设定”与“规律”的知识灰烬，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意地播撒到一个个孤立的“世界盒子”之中！
他看到了在剧毒的，足以扼杀一切理性的硫磺迷雾之中，一朵朵名为“故事”的鲜花，正按照“播撒者”的意志，绽放出或悲或喜，或宏大或渺小的，虚假而又“可爱”的生命之花！
而这一切的源头，那个漫步在无穷世界之外，随意吟诵着诗篇的“愚者”……
祂穿着一身由无数个悲剧故事编织而成的，褴褛的黄衣！
祂的脸上，戴着一张永恒不变的，嘲弄众生的微笑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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