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外的吼声在黎明前渐弱时，史蒂芬周才敢摸黑溜出去。
他蹲在昨夜发现大理石的岩壁下，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被阴影惊出的血渍——那东西没冲进岩缝，却在林子里撞断了七棵碗口粗的树，留下半片带黏液的鳞甲，此刻正被他收在皮裙暗袋里当“研究样本”。
第一块大理石是卯时三刻凿下来的。
他用磨尖的山猫腿骨当凿子，铁片当锤子，手腕发力时，金色脉络从指尖窜到小臂——这是物质重构能力复苏的征兆。
前两日处理山猫尸体时，他只能勉强让兽皮更坚韧些；此刻掌心贴着冰凉的石面，竟能清晰感知到石粒间的空隙。“密度2.7，碳酸钙占比83%。”他低笑一声，指节轻叩石面，“完美的承重材料。”
第一块砖成型用了三分钟。
他捏着碎石，金色微光从指缝渗出，石屑像被风吹散的沙粒，却又在半空凝成规则的长方体。
边角齐整得能卡进另一块砖的凹槽，这是他当年在圣城炼金塔教学徒时最基础的“石契术”，如今重施，竟比二十年前更稳。“果然，生死边缘能逼出真本事。”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第二块砖在掌心成型时，动作已经流畅得像呼吸。
砌墙的位置选在岩缝左侧。
他用山猫尾毛蘸水，在地面画出五米长的直线——这是前世给大公建造秘密实验室时的习惯，所有建筑必须以几何为基。
第一块砖落地时，他蹲下身，用指甲在砖底刻了道细痕，又在地面对应的位置刻了另一道，“对齐。”他默念着，第二块砖卡进去时，两道细痕严丝合缝，“对，就该这样。”
阳光爬上树冠时，墙面已经砌到齐腰高。
他直起腰，手背蹭了蹭鼻尖的石粉，望着逐渐成型的屏障，紧绷多日的肩背终于松了些。
昨夜被阴影惊出的心悸还在，但此刻指尖触到自己亲手堆砌的石墙，那种“掌控”的感觉像热酒漫过血管——他是炼金术师，不是任野兽撕咬的猎物。
接下来是区域划分。
他站在墙内，左手虚点东侧：“厨房。”右手虚点西侧：“卧室。”中间留两米宽的通道，“以后放工作台。”厨房区的炉灶是用三块大理石搭的，他用碎石磨出凹面当灶膛，又在侧壁凿了个通风口——前世给学徒演示“基础热导术”时，他总说“炼金术是让万物为我所用，而不是依赖魔法”。
此刻点燃捡来的干藤，火苗顺着通风口窜得笔直，他笑得像个孩子：“看，不用魔力也能做饭。”
卧室区只铺了层山猫皮，是他用炼金术软化过的，比普通兽皮柔软三倍。
他躺上去试了试，后脑勺抵着石墙，望着岩缝外透进来的光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炼金塔顶层的卧室——同样是石墙，同样有光斑，只是那时墙上挂的是元素周期表，现在挂的是刚剥下来的山猫骨架（他打算用骨头磨成针，给皮裙缝暗袋）。
最后是种植区。
他把昨日采集的红土堆在厨房南侧，用木棍划成四块：“左边种能吃的，右边种能提炼的。”又蹲下身，用指尖在土堆里戳出浅沟，“引水的话...”他抬头望向岩缝上方的岩壁，那里有一道细细的水痕，“夜里露水多，明天做个石槽接水，顺着墙根流到种植区。”说到“明天”时，他的眼神亮了——这是他落难以来第一次有“明天”的具体计划，不再是“活着”，而是“活好”。
日头偏西时，基地雏形初现：石墙高及胸口，能挡住大部分野兽；厨房有了能生火的灶，卧室有了能躺的兽皮，种植区的土堆像块等待播种的画布。
他站在中间转了个圈，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石墙间回响，突然伸手按住小腹——那里的金线又开始发烫，但这次不是因为危险，更像...认可？
“差不多了。”他拍了拍石墙，正打算去林子里捡些干藤当燃料，目光突然扫过墙角的砖缝。
有块砖的边角稍微凸了半指，导致两块砖之间的缝隙比其他地方宽了一线。
他的呼吸顿了顿，伸手摸了摸那道缝隙，指腹能卡进去半粒石屑。“不行。”他蹲下，把那块砖抠出来，“对齐，必须对齐。”
重新雕刻那块砖时，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岩缝外的幽蓝树荧光球开始亮起，像一串被风吹动的小灯笼。
他却盯着手里的砖，金色脉络在掌心跳动得更急——前世的他最见不得建筑有瑕疵，当年给教皇修炼金殿时，曾为半毫米的误差拆了整面墙重砌。
此刻石屑落在他脚边，他的嘴角却翘了起来：“正好，今晚有的忙了。”史蒂芬周抠出那块凸砖的指尖在发抖。
不是因为体力，而是某种近乎生理性的焦躁——石缝里漏进的风擦过他后颈，像前世圣城炼金塔穹顶裂缝里钻进的雪粒，那年他给教皇修金殿，监工掀开半块琉璃瓦，说“误差半毫米不影响”，他当场拆了整面墙，在雪地里站了三天重砌。
“半指。”他捏着砖在月光下比量，指甲尖抵着凸起处，“前世能测半毫米，现在...退步了。”石屑簌簌落在他脚边，他蹲在墙根，膝盖压得生疼，却像感受不到似的，用磨尖的山猫骨在砖侧刻下三道细痕。“第一块砖的卯口要卡进第二块的榫头，第三块的水平线必须比第二块低0.3厘米——”他念叨着，像在给空气里的学徒上课，“重力会让墙体下沉，提前预留沉降空间，十年后才不会裂。”
重新砌墙时，他脱了皮裙搭在岩缝口（那是用山猫皮鞣制的，柔软得能贴住皮肤），精瘦的脊背浸着夜露，每块砖递到左手时，金色脉络便从指尖窜到肩头。
第三块砖落地时，他突然停住，俯身用舌尖舔了舔砖缝——石粉混着铁锈味，“湿度不够。”他扯下腰间兽皮袋，沾了岩缝渗出的露水抹在砖缝里，“黏土要调三成水，前世总说学徒们偷懒，现在自己也得亲力亲为。”
等整面墙重新立起时，东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摸着齐胸高的石墙，指尖从每道砖缝划过，直到确认所有缝隙都能塞进同一片山猫指甲盖，才长出一口气。
晨光里，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和石缝里漏下的光斑叠在一起，像极了炼金塔实验室的投影——那时他站在元素周期表前，影子也这么瘦，只是现在脚边堆着石屑，而不是瓶瓶罐罐的药剂。
“该去弄木材了。”他套上皮裙，系紧腰间的骨针暗袋（里面装着半片鳞甲样本），顺手把山猫骨架挂在墙钉上。
岩缝外的幽蓝树荧光球还没熄灭，像悬在树梢的小灯笼，他望着最近的那棵巨树，直径足有两人合抱，树皮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就它了。”他活动手腕，金色脉络在小臂跳动，“前世用炼金之手能直接分解木纤维，现在...得用老办法。”
推树的过程比他想象中吃力。
第一下撞击时，他的肩胛骨撞在树干上，震得虎口发麻；第二下，树根处的泥土开始松动；第三下，他听见“咔嚓”一声——不是树断，是自己的肋骨在响。“消耗太大。”他扶着树干喘气，额角的汗滴在树皮上，被蜂窝孔吸得干干净净，“每推十下，体力相当于前世调配一阶药剂的十分之一...照这速度，恢复‘物质重构’到二阶得半个月。”
但树终究倒了。
他坐在横倒的树干上，看着树冠压断三根荧光树，碎叶簌簌落在脚边。
叶片是半透明的，能看见叶脉里流动的幽蓝液体，他拈起一片放进暗袋——“可能是炼金材料”。
风掠过他的短发，带起几缕沾着木屑的汗水，他突然笑了：“当年在塔楼上说‘力量是工具，不是依赖’，现在倒好，没了工具，倒把身体练得像野蛮人。”
暮色降临时，基地外围多了圈木栅栏。
他用骨刀削尖原木，插在石墙外围，每根间隔两指——刚好能卡住巨人的长矛，却容不下他们的拳头。
最后一根木桩砸进土时，他的虎口裂了道血口，血珠滴在新翻的红土上，像颗小宝石。“种植区明天得撒点草籽。”他蹲下身，用指尖把血珠抹进土里，“前世给大公种魔药草时，总说‘血是最好的催化剂’，不知道这星球的土吃不吃这套。”
夜晚来得很快。
他靠在石墙上，从暗袋里摸出金色种子——比鸽蛋小些，表面浮着细密的纹路，像缩微的星图。“该种吗？”他对着种子低语，指尖摩挲着纹路，“前世研究神孽时，他们说这种子是‘生命原点’，可神孽...是我搞出来的。”种子突然发烫，烫得他缩回手，却在掌心留下一道淡金印记。
就是这时，基地深处传来异响。
像是什么东西在石缝里蠕动，细得像春蚕啃叶，却带着潮湿的黏腻感。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左手摸向腰间的骨刀，右手护住暗袋里的鳞甲样本。
空气里的温度骤降，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荧光树的轻响——那声音，和昨夜撞断七棵树的阴影，还有地表潜伏者的根系
岩缝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他猛地抬头，正看见三枚拇指大的金属锥钉在对面岩壁上，反射着幽蓝荧光。
锥身刻着螺旋纹，尾端系着褪色的红绳——是巨人部落的标记。
他的瞳孔缩了缩，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锥钉，红绳上沾着的碎毛告诉他：“他们三天前路过。”
夜风卷起他的皮裙角，他望着远处被月光照亮的山脊线，那里有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每个都能塞进他整个脚掌。“明天。”他对着金色种子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该去会会那些大家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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