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太神奇了！”
林月的声音里，跳动着无法抑制的雀跃。
她像一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小兽，围着那辆脱胎换骨的童车打转，小手一会儿摸摸这里光滑的推杆，一会儿又拨动一下转动时再无半点声息的轮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倒映着哥哥林卫的身影，里面闪烁的光芒，是纯粹的好奇，更是毫无保留的崇拜。
母亲陈淑也走了过来，她的脚步却比女儿要沉重许多。
她的视线先是落在那辆焕然一新的童车上，那被擦拭得锃亮的金属部件，在昏暗的屋里反射着微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酸。随即，她的目光缓缓上移，定格在儿子林卫的脸上。
惊喜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埋在心底，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担忧。
儿子的变化，太大了。
大到让她感到陌生，甚至是一丝惶恐。
这不仅仅是一夜之间，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少年人的青涩浮躁，身形挺拔，眼神沉稳。现在，他更是凭空多了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修理绝活。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少年应有的范畴，也超出了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理解能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混杂着老房子里固有的陈旧气息。
林卫感受着母亲那道复杂的视线，那里面交织着欣慰、困惑与恐惧。他知道，一个坚固的、足以支撑起所有异常的解释，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否则，这股猜疑与不安，会变成一根毒刺，扎在母亲和妹妹心头，让这个家终日不得安宁。
他早已在脑中将那套说辞演练了千百遍。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拉住了母亲和妹妹。她们的手，一个因常年劳作而布满粗糙的硬茧，一个则柔软娇嫩。
“妈，小月，坐下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将两人带到屋里那张唯一的方桌旁，让她们坐下。昏黄的灯泡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追忆，那表情半是真实，半是刻意营造。
“妈，小月，你们还记得我爸牺牲后，我一个人偷偷跑出去过一次吗？”
他一开口，就抛出了一枚深埋在母女二人记忆里的引子。
陈淑和林月的身体同时微微一震。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件事是这个家在失去顶梁柱之后，又一次巨大的惊吓。林卫当时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一天一夜，回来的时候，人就变了。从一个还会哭闹的半大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眼神里多了些她们看不懂的东西。
见两人点头，林卫知道，他选对了切入点。
他垂下眼帘，仿佛在回忆一件极其遥远又无比沉重的事情。
“其实，那次我不是赌气乱跑。”
“我是遵照我爸的遗愿，去京郊的山里，拜访他的一位救命恩人。”
这句话，让陈淑的呼吸一滞。她丈夫从未提过这件事。
林卫没有给她追问的机会，继续用一种缓慢而郑重的语调，将那个虚构的故事，编织得无比真实。
“爸在信里说，他当年在战场上受了致命伤，部队都以为他没救了，是撤退时路过山里，被一位采药的‘赤脚医生’给救了回来。”
“那是一位非常厉害的爷爷，医术和手艺，都高明得吓人。爸说，他的命，就是那位爷爷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母亲和妹妹的表情。她们已经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脸上的疑惑渐渐被震惊所取代。
“这次您出事，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说没办法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想起了爸的遗言，又一个人跑去了山里，求那位爷爷救命。”
林卫的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细节饱满，情绪层层递进。
“那位爷爷听了我们家的遭遇，很同情。他看我跪在门外一天一夜，最后叹了口气，就给了我一颗他自己配的神药，就是给您吃的那颗。”
“他还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艺。看我年纪小，家里又没了依靠，实在可怜，就顺手传了我一手修理东西的绝活，算是让我以后能有口安身立命的饭吃。”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母亲和妹妹，声音压得更低，也更严肃。
“那位爷爷最后特意嘱咐我，天机不可泄露，他老人家的事，还有传我手艺的事，绝对不能跟任何人声张。这是我们之间的缘法，说出去，就不灵了。”
这个理由，半真半假，虚实结合。
它完美地解释了那颗神奇丹药的来源，也解释了他这身凭空出现的手艺。更关键的是，用“天机不可泄露”这种带着浓厚时代色彩的神秘主义理由，彻底杜绝了家人向外人透露的可能。
它将一切的根源，都归功于一位存在于京郊深山里的、不存在的“高人”，合情合理地掩盖了那枚金色扳指的秘密。
在这个时代，科学尚未完全祛魅，人们对于山野间的奇人异士，总是抱着几分天然的敬畏和朴素的相信。
陈淑和林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沉浸在了林卫构建的叙事之中。
“原来是这样……”
陈淑喃喃自语，仿佛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松弛了下来。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缓缓落回了胸腔。
只要不是什么鬼神附体的歪门邪道就好。只要儿子还是她的儿子，这就比什么都强。
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夹杂着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恩人”的感激，涌上心头，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卫儿，那我们可得好好谢谢那位老人家！这是救了我们全家两条命啊！”
陈淑激动地抓住儿子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我已经替您和爸，重重地磕过头了。”
林卫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庄重无比，他反手握住母亲和妹妹的手，将她们的手叠在一起。
“所以妈，小月，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件事，从今天起，除了我们三个，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告诉第四个人！”
他的目光锐利，语气不容置喙。
“不然，就是对那位爷爷的大不敬，是会遭报应的！”
看着林卫前所未有严肃的表情，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坚定力道，陈淑和林月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刻，她们不再有任何怀疑。
这个秘密，她们会用生命来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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