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个道理,林卫比任何人都懂。
他脑海中那座浩瀚如烟海的神级钳工知识库,是无坚不摧的矛。但他的身体,他现有的工具,却是脆弱不堪的盾。
修复那台德国进口的精密机床,关系到母亲的清白,关系到这个家庭的生死存亡,不容许出现任何万一。
他需要磨合。
让这具还略显生涩的身体,彻底适应脑海中那些宛如本能的技艺。
他更需要锻造几件真正趁手的、足以应对任何复杂情况的“独门兵器”。
材料和练手的机会,从哪里来?
林卫的目光穿透了破旧的窗户,投向了城市边缘的某个方向。
京城最大的废品收购站。
在如今这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那里是所有人眼中的垃圾场,是肮脏、混乱、贫穷的代名词,一个体面人绝不会踏足的地方。
但在林卫的眼中,那不是废品站。
那是一座尚未被世人发掘的巨大矿脉!一座埋藏着一个工业时代所有秘密与精华的宝山!
计划已定,他不再有片刻耽搁。
他找出家里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破旧童车,又叫上了妹妹林月。
“哥,我们去哪儿啊?”
林月看着哥哥推出这辆破车,有些不解。
“去一个能让我们吃饱饭的地方。”
林卫的回答简单而有力。
他推着吱呀作响的童车,带着一脸懵懂的妹妹,毅然决然地朝着那座“宝山”走去。
兄妹俩走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还未走近,一股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复杂气味,便狠狠地撞进了兄妹俩的鼻腔。
那是铁锈的腥、机油的腻、酸败物质发酵后的腐臭,以及无数种无法名状的垃圾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令人作呕的墙。
林月的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下意识地就伸出小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她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一座座由废铜烂铁、废纸旧料堆积而成的小山,无序地矗立着。阳光下,那些扭曲的金属反射着斑驳的光,像是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的尸骸。
林卫的呼吸却在瞬间变得灼热。
他的瞳孔深处,燃起两簇幽蓝的火焰。
这哪里是垃圾场?
这分明是一座尚未被世人发掘的巨大矿脉!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在别人闻来足以昏厥的气味,在他这里,却仿佛是战士闻到了硝烟,猎人嗅到了血腥,充满了机遇的味道。
他推着车,领着妹妹,大步走了进去。
林卫的目光不再是扫视,而是一种精准的“扫描”。
神级钳工的知识,让他拥有了近乎X光般的洞察力。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高精度的分析仪,自动过滤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无用信息,将所有高价值的目标瞬间锁定。
他的脚步停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钢材前。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堆即将被送去回炉的废铁。
但在林卫眼中,他看到的是成分,是结构,是它们曾经的辉煌与未来的潜力。
“这块是铬钒钢。”
他的手指在一块不起眼的、沾满油泥的钢板上轻轻敲了敲。
“做扳手的好材料。”
他又转向旁边一根断裂的、表面布满裂纹的金属杆。
“那个是高速钢。”
“可以用来做钻头。”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堆被扬起的、毫不起眼的铁屑和尘土上。
林月正想催促哥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却发现林卫竟然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捻起一撮灰黑色的粉末。
“哥,这土有什么好看的……”
林卫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撮粉末放在指尖轻轻一捻。
粉末中,有几种颗粒的触感、硬度,截然不同。
“硬质合金的粉末……”
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加速跳动了一下。
这东西,是工业的牙齿!是制造顶级刀具和模具的核心材料!在这种地方,竟然混杂在最不起眼的尘土里!
他就像一个手持藏宝图的顶尖寻宝家,在其他人视若无睹的垃圾山里,从容不迫地捡拾着那些价值连城的钻石与黄金。
他叫来负责称重的老师傅,指着自己挑出的那一小堆“破烂”。
老师傅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看傻子似的怜悯。
这些东西,要么锈得不成样子,要么就是边角料,在他看来,连回炉的价值都快没了。
林卫用兜里仅有的几毛钱,以一种老师傅都觉得是自己占了天大便宜的极低价格,就将这些在他眼中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部买下。
满满一车“破烂”装好,兄妹俩准备回家。
满载而归的路上,林月看着童车上那堆奇形怪状、散发着怪味的铁疙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哥,你买这些垃圾干什么呀?”
她的小脑袋瓜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在她看来,哥哥今天干的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林卫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从车上拿起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他刚刚顺手淘来的旧轴承,内外圈已经彻底锈死在一起,表面坑坑洼洼,像一个饱经风霜的铁疙瘩。
这种品相的废品,在废品站里,都是被直接扔进最劣等废铁堆的。
“小月,你看好了。”
林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自信。
林月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见林卫将那块锈死的轴承稳稳地托在左手掌心。
他右手覆盖其上,双臂肌肉微微贲起,手掌与手腕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螺旋发力的诡异步伐,猛然一搓一拧!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从他紧紧合拢的掌心中传出。
那块连壮汉用锤子都未必能砸开的、彻底锈死的轴承……
在他手中,竟然被硬生生地拆解开来!
内外圈分离,十几颗同样锈迹斑斑的滚珠,叮叮当当地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这一手,已经让林月看得有些发愣。
但这还没完。
林卫随手从车上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又从一个小油瓶里倒出几滴黏稠的机油。
他手指翻飞,快得几乎带出了残影。
擦拭,打磨,清理。
三下五除二,所有零件上的顽固铁锈,竟被他用最简单的方式清理得一干二净,露出了金属原本冰冷的寒光。
最后一步,组装。
他的双手,仿佛变成了一对最精密的机械臂。
一颗颗滚珠被他用指尖精准无误地拈起,嵌入滚道。
内外圈轻轻一合。
“咔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工业与暴力结合的独特美感。
前后,不到一分钟。
一个原本要被送进炼钢炉彻底熔毁的废旧轴承,就在他的手中,获得了新生。
林卫捏着修复好的轴承,拇指轻轻一拨。
“嗡……”
轴承在他的指尖飞速旋转起来,平稳,顺滑,没有一丝一毫的噪音,甚至比商店里卖的新品还要流畅。
阳光下,那旋转的金属圆环,折射出炫目而又迷人的光晕。
林月在旁边看得小嘴都合不拢了,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想要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她结结巴巴地,用尽了自己小脑袋里所有的词汇,才终于挤出一句话。
“哥……你……这……”
“这根本不是人能干的事儿啊!”
徒手拆解、修复精密轴承,这在她小小的、非黑即白的认知世界里,其冲击力,不亚于亲眼看到神仙施展法术。
林卫微微一笑,将那枚还在顺滑转动的轴承,轻轻放回了妹妹温热的小手中。
他知道,这小小的震撼,仅仅是一个开始。
一把钥匙的雏形,正在他的手中,缓缓锻造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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