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被判处劳动教育一年的消息,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傻柱的心窝。
一年。
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在他看来,这跟天塌下来没有任何区别。
秦姐那般柔弱的身子,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傻柱整个人都魔怔了。他把积攒多年的工资,那些他原本打算留着娶媳妇的钱,一张张、一沓沓地全部取了出来。
钱揣在怀里,烫得他心口发慌。
他开始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乱撞。
他买了最贵的“大前门”香烟,买了能烧掉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的瓶装好酒,提着这些东西,去敲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拍着胸脯保证有事尽管开口的“朋友”的门。
然而,门,一扇扇地在他面前关上。
“老何,不是哥们不帮你,现在是什么时候?风声太紧了!”
“柱子,你这事……难办啊。李副主任和易师傅都栽了,谁还敢沾这个边?”
“唉,你还是回去吧,这事,没人敢管。”
笑脸变成了冷脸,热茶变成了闭门羹。
那些曾经在他饭勺下吃得满嘴流油的笑脸,如今一个个变得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傻柱的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可换来的,只有一次次的拒绝和躲闪。
很快,他那厚厚一沓的积蓄,就变成了一小撮零零碎-碎的毛票。
口袋空了。
心也空了。
但救秦姐出来的念头,却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地生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钱没了,人情还得送。
走投无路之下,一个熟悉的、危险的念头,重新钻进了他的脑子。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轧钢厂那冒着白烟的大食堂。
那里,曾是他的王国。
如今,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开始故技重施。
今天顺手在口袋里揣两个白面馒头,明天在水壶里灌上半壶香油,后天又从后厨的角落里摸走一把挂面。
他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每一次都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他不知道,就在食堂阴暗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错眼珠地死死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怨毒和快意。
眼睛的主人,是许大茂。
易中海的倒台,并没有给他带来想象中的风光。
他这个“举报功臣”的身份,非但没让他捞到半点好处,反而使他成了厂里许多人心中的“小人”。那些和易中海关系盘根错节的老人,明里暗里地孤立他,排挤他。
放映员的工作,变得越来越不顺心。
许大茂把这口恶气,这满腔的怨恨,全都归结到了傻柱的头上。
如果不是为了跟傻柱斗,他何至于去当这个出头鸟?
凭什么你傻柱的主子倒了,你还能在食堂里当你的何大厨!
凭什么我许大茂扳倒了你最大的靠山,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甘心。
他每天都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傻柱也彻底踩进泥里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
这天中午,食堂的菜是红烧肉。
大师傅掌勺,用大铁锅炖出来的肉,肥而不腻,酱香浓郁,是全厂工人最盼望的美味。
傻柱心不在焉地给工人们打着菜,眼神却不住地往那锅肉上瞟。
等到午饭高峰过去,食堂里的人渐渐稀少。
傻柱迅速地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便抄起勺子,飞快地从锅底捞出满满一勺全是精品的五花肉,一股脑地倒进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铝制饭盒里。
半饭盒,油光锃亮,肉香扑鼻。
他盖上盖子,熟练地将饭盒塞进自己宽大的工服内衬里,用腰带勒紧,从外面看,只是肚子显得有些臃肿。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朝食堂外走去。
他前脚刚走。
后脚,许大茂就从墙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他脸上挂着一种病态的、兴奋的潮红,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抓到了!
终于抓到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新上任的车间主任办公室。
新主任姓王,是个从部队转业回来的硬茬,眼神锐利,最是看不得偷奸耍滑、占公家便宜的龌龊事。
“王主任!我要举报!”
许大茂一脚踏进办公室,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
“食堂的何雨柱,他偷东西!我亲眼看见的!他就藏在衣服里,正准备带出厂呢!”
他添油加醋,把傻柱的行为描绘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恶性盗窃。
王主任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带上保卫科的人,去大门口!”
一声令下,不带半点犹豫。
……
轧钢厂的大门口。
下班的铃声刚刚响过,工人们三三两两地推着自行车,说笑着往外走。
傻柱低着头,混在人流中,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怀里的饭盒还散发着温热,那股熟悉的肉香,此刻却让他心神不宁。
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的那一刻。
“站住!”
一声断喝,如同平地惊雷。
傻柱心里咯噔一下,身体瞬间僵硬。
两名穿着制服、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保卫科干事,面无表情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主任背着手,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眼神冷得像冰。
工人们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奇的、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傻柱身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包围圈。
傻柱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何雨柱同志,请你解释一下,你衣服里藏着什么?”王主任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没……没什么……”傻柱的喉咙发干,声音沙哑。
他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捂,这个动作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人群中,许大茂抱着胳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阴阳怪气地开口。
“傻柱,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啊?不就是半饭盒红烧肉嘛,拿出来给大家伙开开眼呗!”
轰!
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偷红烧肉!
这罪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人身败名裂!
当“红烧肉”三个字钻进耳朵里时,傻柱那根紧绷的神经彻底断了。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许大茂。
“又是你!许大茂!”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的愤怒。
“你他妈血口喷人!”
“我喷没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许大茂嗤笑一声,对着王主任一摊手,“王主任,您看,他这是恼羞成怒了。我这叫群众监督,他偷盗工厂财产,还好意思冤枉我?”
王主任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再废话,直接对保卫科的人使了个眼色。
“搜!”
一个字,冰冷,不容置喙。
两名保卫干事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傻柱的胳膊。
傻柱疯狂地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另一名干事伸出手,粗暴地掀开他的工服。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那个铝制饭盒,从他怀里滑落,掉在水泥地上,盖子被摔开。
红亮的、颤巍巍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红烧肉,就那么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证据确凿。
人赃并获。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傻柱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闷响。
他的脸,在一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完了。
这次,是真完了。
事情被立刻捅到了杨厂长那里。
杨厂长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看着桌上那盒作为物证的红烧肉,又看了看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傻柱,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厌恶。
刚刚才处理完李建国、易中海的惊天大案,整个轧钢厂都在进行严肃的整风运动。
他傻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撞到了枪口上。
还是因为偷盗。
“屡教不改!性质恶劣!”
杨厂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本就因为易中海的事,对傻柱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没什么好感。如今出了这种事,他再也没有任何一丝包庇的念头。
“即刻起,开除何雨柱轧钢厂公职!”
“档案记大过处分!”
“让他去所在的街道办事处报到,接受劳动改造!”
一连串的判决,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傻柱的天灵盖上。
开除!
这个结果,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一夜之间,就从那个在食堂里说一不二、受人尊敬的何大厨,变成了一个没有工作、档案上还带着永久污点的无业游民!
当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厂长办公室,抱着自己那个小小的铺盖卷走出轧钢厂大门时,天,已经黑了。
他一步步挪回四合院。
迎接他的,不再是熟悉的饭菜香,而是邻居们鄙夷和幸灾乐祸的目光。
那些眼神,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想找人为自己说句话。
可他茫然四顾,才发现,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为他撑腰的一大爷,已经自身难保,被发配到了千里之外的边疆。
他想去找秦淮茹,寻求一丝安慰。
可那扇熟悉的门紧紧锁着,她的人,还在冰冷的劳教所里。
这一刻,傻柱佝偻着背,孤零零地站在院子中央。
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众叛亲离。
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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