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保卫科。
刘光奇站在科长办公室的窗边,指间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的目光穿过蒙着灰尘的玻璃,落在楼下那几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吞云吐雾、闲聊打屁的保卫科干事身上。
他们是这个时代工厂里特殊的一群人,顶着保卫工厂财产安全的名头,干的却是大爷的活。
纪律涣散。
作风懒散。
人心更散。
刘光奇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在他看来,这群人不是刺头,也不是麻烦,他们只是一堆生了锈、需要重新淬火回炉的零件。
跟他们讲大道理?那是对牛弹琴。
开会强调纪律?他们只会当成耳旁风。
对付这群在厂里混迹多年的老油条,唯一的语言,就是他们骨子里最信服的东西。
绝对的,足以碾碎他们所有侥幸的实力。
他将那根烟在桌上轻轻一摁,烟草弯折,随后转身,推门而出。他的脚步声不重,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一步步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楼下的闲聊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从楼梯口走下来的新科长。
“全体都有!”
刘光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潭,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带上你们的配枪,跟我去靶场!”
命令不容置疑。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搞什么名堂?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到靶场来了?”
“去就去呗,怕他不成?咱们摸枪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
一个叫王海的副科长,也是这群人里资历最老的一个,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想打个圆场。
“刘科长,这……是不是太突然了?兄弟们这刚吃完午饭,还没歇过来呢。”
刘光奇的目光扫了过去。
那眼神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却让王海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吗?”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屋,从枪柜里取出自己那支许久未曾保养的配枪,懒洋洋地跟在刘光奇身后,朝着工厂后山的老靶场走去。
队伍歪歪扭扭,站没站相,走没走样,嘴里还叼着烟卷,活像一群乌合之众。
刘光奇始终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废话。
靶场到了。
五十米外的靶位上,孤零零立着几个褪色的靶子。
刘光奇没有整队,没有训话,径直走到了最中间的射击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带着看热闹的戏谑。
在众人注视下,他右手搭上了腰间的枪套。
下一秒。
他的动作快到形成了一道残影!
手腕一抖,黑色的五四式手枪已经握在掌心。拇指顺势一拨,解开保险。手臂抬起,拉动套筒。
“哗啦!”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是子弹上膛的宣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眼花缭乱,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他甚至没有做出明显的瞄准动作,手臂抬平的瞬间,食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砰!”
一声爆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五十米外,靶心的正中央,凭空多出了一个漆黑的弹孔。
还没等众人从这干净利落的一枪中回过神来。
真正的表演,开始了。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枪声,形成了一段急促而恐怖的旋律。
刘光奇的身体稳如磐石,握枪的手臂纹丝不动。他没有进行第二次瞄准,那双眼睛甚至微微眯起,完全是凭借着早已融入骨髓的战斗本能,在进行无差别速射!
弹壳一发接一发地跳出,在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叮叮当当地落在水泥地上。
十发子弹,倾泻一空。
枪声停止。
浓烈的硝烟味弥漫开来,呛得人喉咙发痒。
靶场上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技的枪法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脸上的戏谑、不屑和懒散,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般的惊骇。
这哪里是打靶?
这他妈是枪神下凡!
一个胆子大的年轻人,结结巴巴地喊道:“快……快去看看靶子!”
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片刻之后,靶子被举了起来,那人颤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靶场。
“十……十发!全部命中靶心!”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果说第一枪是运气,那这后续的九枪,就是足以碾碎他们所有认知的神迹!
然而,这还没完。
刘光奇退下空弹匣,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作为保卫人员,不仅要会用枪,更要懂枪。”
他说着,双手快到出现了残影。
只听见一阵密集的“咔哒”声,那把刚刚还展现出恐怖威力的五四式手枪,在他手中瞬间被分解成了一堆冰冷的零件,散落在一块干净的布上。
他甚至没看那些零件一眼,转头对旁边已经呆若木鸡的王海说道。
“给我找块布,把我的眼睛蒙上。”
王海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递过去一块擦枪布。
在几十双惊愕到极致的目光中,刘光奇将那块厚实的布料在眼前缠了两圈,系紧。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他伸出了双手。
那双手,修长而有力,指节分明,此刻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和眼睛。
他的指尖在零件堆里飞速地掠过,触摸,感受,然后精准地抓取。
金属与金属碰撞、摩擦、咬合的声音,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在运转。
滑套、复进簧、枪管、扳机组件……
每一个零件都在他的指尖下找到了自己唯一的位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和错误。
时间仿佛变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双在黑暗中舞蹈的手。
不到三十秒。
“咔哒!”
一声无比清脆的声响。
那是套筒与枪身完美结合的声音。
刘光奇的双手停了下来,一把完整的手枪,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这一声“咔哒”,如同最沉重的铁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保卫科人员的心脏上。
这一刻,他们心中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懒散,所有的倚老卖老,都被这声音敲得粉碎!
荡然无存!
刘光奇一把扯下蒙眼的布,那双漆黑的眸子,在阳光下锐利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单手举枪,熟练地拉动套筒,发出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上膛声。
“现在,考核开始!”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成绩不合格的,直接给我去车间当工人!”
“我们保卫科,不养废物!”
这一下,再没人敢有丝毫的怠慢和怨言。
所有人像是被鞭子抽了一样,猛地挺直了腰杆,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严肃和紧张。他们冲向自己的射击位,用尽毕生的力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地投入到了考核之中。
刘光奇用绝对的实力,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就将这支原本如同散沙的队伍,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当天下午,一张全新的、以刘光奇的示范为最低标准的、极其严苛的训练纪律和奖惩制度,被贴在了保卫科最显眼的位置。
轧钢厂保卫科的改革,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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