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歇,鞭炮的硝烟味混杂着酒肉的油腻香气,在四合院上空盘旋不散。
婚礼仪式总算走完了过场。
穿着一身崭新红棉袄的新娘子秦淮茹,被几个半大孩子簇拥着迎了出来。当她羞答答地摘下那方遮脸的红头巾,露出那张在院里数一数二的俏丽面容时,好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在人群中响起。不少年轻小伙子的眼神,瞬间就黏在了她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宴席正式开场,院子里本就喧闹的气氛,被劣质白酒的辛辣彻底点燃,轰然升温。
桌上是粗糙的八大碗,肥肉多过瘦肉,酱油色盖过了一切。男人粗野的划拳声,女人尖锐的笑骂声,孩子们的追逐打闹声,汇成了一股浑浊的热浪。
何雨柱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一桌,只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花生米,对满桌的油腻菜肴毫无兴趣。妹妹何雨水坐在他身旁,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里带着一丝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拘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主桌那边,贾张氏那双三角眼,阴恻恻地扫了过来,精准地钉在了儿媳妇秦淮茹的身上。她下巴一扬,眼神里的逼迫意味,有若实质。
秦淮茹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端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贾张氏见她不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脚下更是不轻不重地踢了她一下。
这一下,成了最后的推力。
在婆婆生拉硬拽般的无声催促下,秦淮茹终于站了起来。她端着那杯酒,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仿佛脚下踩的不是青砖地,而是烧红的炭火。
院里瞬间安静了片刻,无数道目光,好奇地、玩味地、幸灾乐祸地,跟随着她的身影,最终齐刷刷地落在了何雨柱这一桌。
何雨柱抬了抬眼皮,看着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红色的棉袄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脸颊上泛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新婚的羞涩,还是被这满院的酒气熏的,又或者,是内心极度难堪所致。
她停在了桌前,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动,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不敢看何雨柱的眼睛,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脚尖前的那片地。
“何……何师傅……”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何雨柱面无表情,既没起身,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
秦淮茹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周围那些看热闹的视线,此刻都化作了细密的钢针,扎得她浑身刺痛。
她只能硬着头皮,将那段在家里被贾张氏逼着背了不下八遍的话,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
“今天……谢谢你能来。我……我敬你一杯。”
何雨柱这才有了动作。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秦淮茹完全笼罩。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满满的白酒,杯沿碰也不碰秦淮茹递过来的杯子。
他的眼神淡漠如水,看不出半分波澜。
“新婚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语气平直,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完成一项公事公办的流程。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沉。
这冷淡的态度,比她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她心中焦急万分,几乎是本能地,将后续那些算计的话语倾泻而出。
“何师傅,以后咱们就是一个院里住着的邻居了。”
“东旭他……他就是个粗人,脾气直,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请您……还请您多帮衬帮衬我们家……”
这话里话外的机心,几乎不加掩饰。
既想用邻居的名义道德绑架,缓和之前的尴尬关系,又想为贾家日后占便宜、寻求帮助,提前铺好一条路。
何雨柱的内心,只觉得一阵好笑。
这就是贾家,永远学不会靠自己,永远都在算计着如何从别人身上吸血。而眼前这个女人,不论她内心有多少不情愿,终究还是成了贾家最顺手、也最锋利的工具。
可笑,又可悲。
他没有点破,甚至连一丝动怒的情绪都懒得施舍。
他只是举起酒杯,对着秦淮茹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平静地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如同一道火线。
“酒我喝了。”
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你们慢慢吃。”
说完,他便径直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更没有再看秦-淮茹一眼。
无视。
这才是最彻底的拒绝。
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加诛心。
秦淮茹端着那杯未曾被碰过的酒,像一尊尴尬的雕像,被钉在了原地。
走,还是留?
她的脸颊滚烫,从脖子根一直烧到耳后,血液在皮下疯狂奔涌,带来一阵阵屈辱的轰鸣。全院人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无声的嘲笑,让她无地自容。
最终,还是贾张氏看不下去,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秦淮茹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狼狈地回到了主桌。
一场婚宴,何雨柱吃得索然无味。
他草草地扒拉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他拉起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妹妹何雨水,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走向了主桌。
“一大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遭的喧闹。
正端着架子,享受着众人吹捧的一大爷易中海,闻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一大爷,饭店里下午还忙,我就先带妹妹回去了。”何雨柱的语气,是下属对上级的汇报,客气,却疏离。
易中海眉头一皱。
这酒席才刚到高潮,何雨柱这就要走?这不仅是不给贾家面子,更是不给他这个一大爷面子!
他本想按着长辈的架子,沉下脸来劝他几句,让他多坐一会儿,联络联络邻里感情。可当他的目光对上何雨柱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时,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又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留恋,只有公事公办的淡漠。
易中海忽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所谓的“长辈权威”,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已经不管用了。
“那……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他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嗯。”
何雨柱极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牵起妹妹何雨水的手,转身,走向院门。兄妹俩的背影,一个挺拔决绝,一个娇小依赖,在全院人复杂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他早已没有任何归属感的院子。
大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院内的喧嚣与算计。
主桌上,一直眯着眼装睡的聋老太太,用手里的龙头拐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易中海的胳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明。
“中海,你看这小子。”
“翅膀是真的硬了。”
易中海沉默地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辛辣的酒液也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聋老太太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看他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毛头小子一个,真以为在外面混,有那么容易?”
“哼,等他碰了壁,吃了苦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迟早有一天,还得哭着回来求咱们这些老邻居!”
易中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在他看来,何雨柱这棵根正苗红,可以为他养老送终的“好苗子”,只是一时被外面的野路子迷了眼,暂时走偏了而已。
没关系。
年轻人嘛,总要摔打摔打才知道好歹。
总有一天,他会亲手,把这棵长歪了的树苗,再“掰”回他规划好的轨道上来。
他们自以为是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他们却永远不会知道,何雨柱这一走,便是猛虎归山,蛟龙入海。
他与这个蝇营狗苟、充满了算计与倾轧的小小四合院之间,那最后一丝形式上的牵连,也在这场闹剧般的婚宴之后,被彻底斩断,再无瓜葛。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