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初春,四九城。
南锣鼓巷深处,风还是刀子,刮过青砖灰瓦的屋檐,卷起地面上几片干枯蜷曲的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给这寂寥的四合院又添了几分萧索。
陈建国就坐在自家屋的门槛上,两眼发直,盯着院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树杈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三天了。
父母的丧事,在街道办和几个心善邻居的帮衬下,总算是办完了。
人一走,茶就凉。这话一点不假。
前两天还人来人往、满是吊唁声的屋子,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那种突如其来的空旷,让人的心脏都跟着发慌。
屋子里,一股烧纸钱后特有的烟火气混杂着香烛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提醒着他这里刚刚送走了两个人。墙上,父母的黑白遗像并排挂着,两张被岁月磨砺过的质朴脸庞,笑容凝固在相纸上,仿佛昨天还在这里喊他吃饭。
父亲陈卫国是红星轧钢厂的工人,也是一名烈士。他临终前,拉着陈建国的手,最大的念想,就是希望儿子能顶替他的岗位,进厂当一名光荣的工人。
那是一份能让人吃饱饭的铁饭碗。
抚恤金和厂里下发的顶岗文件都已经送到了家里,只等他拿着去人事科办手续。
可这安稳,总有人眼红,总有人不想让他轻易得到。
“建国啊,怎么一个人坐门口吹冷风,瞧这小脸冻得发白。”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嗓门很大,里面却掺杂着一股子虚情假意的关切,让人听着极不舒服。
陈建国眼皮动了动,抬起头。
院里的二大爷刘海中,正背着手,挺着他那个官架子十足的啤酒肚,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进了院子就不住地打量各家各户,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贪婪。
“刘大爷。”
陈建国站起身,声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刘海中走到他跟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长辈姿态。
“孩子,你爸妈走得早,你心里苦,我们这些当邻居的,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叹了口气,话锋陡然一转。
“可你年纪还小,这轧钢厂的工作可不是闹着玩的,责任大,活儿也重。你这小身板,瘦得跟猴儿似的,能扛得住吗?”
说着,他一指身边的陌生青年,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老菊花。
“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叫刘富贵。你看,他年长你几岁,身强力壮,人也懂事理。我的意思是啊,不如让你富贵哥先去厂里替你顶着这个岗。等你再过几年,长大了,懂事了,再让他把工作还给你。你看怎么样?”
这番话说完,他根本不给陈建国思考和反驳的机会,又紧接着补充。
“还有你这房子,你一个半大孩子住着,也太空旷,晚上不害怕吗?不如这样,也让刘大爷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将来娶媳妇了,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放心,大爷我还能占你一个孤儿的便宜不成?”
话里每个字都透着“商量”,可那蛮横的语气,那不容置喙的姿态,分明就是在下达一道命令。
陈建国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随后,是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在他胸膛里疯狂燃烧。
父母尸骨未寒!
眼前这个满嘴仁义道德的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豺狼的獠牙!
他不仅要抢走自己未来赖以生存的工作,还要连父母留下的这唯一一处遮风挡雨的住所,都一并夺走!
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
被逼到绝境的愤怒与无助,剧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就在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扑上去跟对方拼命的瞬间,脑海中突然“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应声碎裂。
刹那之间,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刘海中那张油腻的脸,在他眼中被无数条纤细的、散发着微光的数据线瞬间解构、分析。
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直接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刘海中:伪善,官迷心窍,极度贪婪,色厉内荏……】
【逻辑漏洞:以“年纪小”为由抢夺顶岗名额,严重违反红星轧钢厂《烈士家属抚恤条例》第三款第二条……】
与此同时,一股暖流自心脏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被唤醒的感觉,无数关于锻造、淬火、打磨、设计的知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大脑。
【金手指“匠神之心”觉醒。】
【获得:神级洞察力。】
【获得:一立方米储物空间。】
陈建国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刺痛来压制内心的震惊与翻涌的怒火。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慌乱和愤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甚至有些可怕的冷静。
他看着还在口若悬河、畅想着美好未来的刘海中,平静地开口。
“刘大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异常清晰,精准地砸进刘海中和他那个侄子刘富贵的耳朵里。
“不过,我父亲是厂里的烈士。按照红星轧钢厂《烈士家属抚恤条例》第三款第二条的明确规定,烈士直系子女顶岗,是厂党委对烈士家属的基本生活保障,与顶岗者年龄大小,没有任何关系。”
刘海中脸上那菊花般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他怎么会懂这些?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他一个孩子从哪儿知道的?
陈建国没有理会他的惊愕,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
“而且,条例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烈士顶岗名额,属于特殊优抚政策,任何个人或组织,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转让、或代持。刘大爷,您是院里的管事大爷,在厂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比我更懂厂里的规矩吧?”
他微微抬眼,目光直视着刘海中。
“您这么做,要是让厂办的领导知道了,恐怕……不太好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
每一句都踩在规矩上,每一个字都敲在要害处。
刘海中的脸色,从错愕转为涨红,又从涨红变得铁青,最后一片煞白。他本想仗着长辈的身份和院里二大爷的威势,直接把这事儿强压下去。他以为一个刚死了父母、无依无靠的孩子,除了哭闹和认命,还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可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那个默不作声的陈建国,此刻眼神清澈得吓人,里面没有半点恐惧和退缩,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那点色厉内荏的本质,瞬间就暴露无遗。
“你……你这孩子!我……我这都是为你好!”
他憋了半天,嘴唇哆嗦着,才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连自己都不信的辩解。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陈建国微微躬身,做足了晚辈的姿态。
“所以这份好意我记下了。等我下个月进了厂,领了第一份工资,一定买两瓶好酒,上您家孝敬您去。现在天冷,风大,您二位还是早点回吧,别冻着了。”
他这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刘海中一张老脸被臊得通红,感觉周围邻居窗户后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他的笑话。他碰了一鼻子灰,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最后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不知好歹!”
他狠狠地瞪了陈建国一眼,甩了下袖子,带着那个同样满脸悻悻然的刘富贵,灰溜溜地走了。
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陈建国这才缓缓转身,关上了自家的门。
“哐当”一声,门栓落下。
他整个人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后背早已被一层冷汗浸湿。直到这一刻,压抑在心底的后怕才翻涌上来。
他知道,这事儿,远远没有结束。
今天靠着脑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规章制度,暂时逼退了刘海中。可是在这个人情大过天,关系猛于虎的四合院里,没有一个真正坚实的靠山,那头贪婪的豺狼,随时会想出更阴损的法子,再次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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