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们!我们大帅罗汝才的名号,说出来吓破你们的胆!身后跟着的是十万大军!你们这百十号杂碎,还不够给大帅的战马塞牙缝的!”
“招惹了我们,就是不知死活!”
邹虎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那双铜铃般的豹眼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若非少爷有过严令,他此刻早已将这老匹夫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可军令就是军令!
少爷没开口,他便任凭风吹雨打,绝不动弹分毫!
老卒见这门板似的巨汉竟是个闷葫芦,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还手,心中最后一点畏惧也烟消云散!
他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指着邹虎的鼻子,变本加厉地咆哮起来!
“一群藏头露尾的山鼠!有娘生没爹养的杂种!等我们渠帅杨承祖的大军一到……”
“唰!”
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都堵死在了胸腔里,只剩下一张惊骇欲绝的脸!
不知何时,一道身影已悄然立于他身后。
一袭红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正是沈泽!
“嗬……嗬……”
老卒的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抽气声,双腿一软,刚刚才站起来的身子,又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了回去!
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跪得更干脆!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心智!
方才战场上,那道一箭穿颅,一刀断人的魔神身影,再一次与眼前这个男人重合!
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沈泽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罗汝才,在何处?”
这一问,彻底击溃了老卒的心理防线!
他再不敢有半分隐瞒,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磕磕巴巴地回应。
“罗帅他老人家不在此处!是杨承祖,杨渠帅带队出来打粮!”
杨承祖?
沈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在他的记忆里,那不是曹操麾下的一员猛将吗?活得倒是挺长。
“杨承祖手下,有多少人马?”沈泽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沉稳。
老卒不敢抬头,颤声道。
“杨渠帅亲领五百老营精锐,裹挟的流民……营地里留名的,少说也有一万之数!”
一万!
“嘶——”
周围那些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山匪们,听到这个数字,齐刷刷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什么概念?!
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这百十号人给淹死!
然而,下一瞬,所有抽气声又诡异地消失了。
山匪们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自己的动静惊扰了那位红袍魔神。
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沈泽的背影上,那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主心骨!
沈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中略感满意。
很好。
恐惧。
是塑造军队最好的熔炉。
这一战,总算把这群乌合之众身上那股匪气,给打掉了一层。
多了几分令行禁止的军队模样。
“他们,要去往何处?”
“小的只知道,杨渠帅的目标是往西,去潼关,说要在河南与闯王李自成汇合!”
沈泽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彻底失神的老卒。
“若放你走,可还会回去做流寇,为祸乡里?”
那老卒闻言,疯狂地磕头,额头在冻土上撞得砰砰作响。
“不!绝不!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王饶命!求大王饶命啊!”
“带下去。”
沈泽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转身便走。
几名山匪立刻上前,将那涕泪横流的老卒拖到一旁。
沈泽的声音,却再次从风雪中飘来,清晰而冷酷。
“其余降卒,全部处理掉。”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那十名刚刚分到铁甲的弓手。
“留下五人,披甲,用新弓行刑。让他们熟悉熟悉兵刃。”
安平乡外的官道上,队伍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一百余人的队伍,此刻显得有些狼狈,不少人身上缠着布条,一瘸一拐地互相搀扶着。
血腥味与草药味混杂在一起,成了这支队伍独特的标记。
邹虎牵着马,紧跟在沈泽身侧,他那张粗犷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少爷,杨承祖那伙人的事,要不要先去乡里知会一声?”
沈泽的目光,遥遥望着远处那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村庄轮廓,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现在说,只会引起恐慌,于事无补。”
邹虎点了点头,又压低了声音。
“那咱们这些兄弟,该如何安排?”
他看了一眼身后士气低落的队伍。
“此战虽然胜了,可弟兄们折损近半,剩下的个个带伤。咱们寨子底子薄,周,李两位乡绅送来的那千两银子,怕是不够抚恤……”
邹虎的话里,是藏不住的忧虑。
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帮山匪,骨子里还是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货色。
让他们对付几百个流寇,仗着少爷神威,还能嗷嗷叫往前冲。
可若是让他们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五百悍卒,外加一万多流民,背后甚至还有一个叫罗汝才的大帅……
这帮人,不当场炸营,卷了银子做鸟兽散才怪!
到那时,少爷身边,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沈泽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所以,我们更要回去。”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先回乡里,休整。把伤养好,把银子发下去,让他们吃饱穿暖。”
“让他们亲眼看看,跟着我,有肉吃,有钱拿,受伤了有人治,战死了有厚赏!”
“至于杨承祖……”
沈泽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他的人头,会是送给这支新军,最好的磨刀石!”
邹虎听得热血沸腾,心中所有的疑虑与担忧,瞬间被一股强大的信心所取代!
他不再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是!少爷!”
安平乡,雪下得更大了。
乡口那棵老槐树下,里正和几个胆大的乡民已经站了半日,脖子伸得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不住地朝着田野尽头的官道遥望。
他们脸上的神情,混杂着期盼,畏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周府。
距离将那千两白银,百件兵刃和三匹骏马交到那个姓沈的年轻人手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三天,音讯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