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拾年等到你 > 第五章没有名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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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下午三点,苏慧准时到达酒店,刚推开酒店的旋转门,苏慧便看到了三步之外的陈东升。

下午六点,刚推开酒店的旋转门,苏慧便看到了三步之外的陈东升。

他身着西装,手提行李包,似乎刚送走客户。那张曾经令苏慧沉迷许久的脸,早已蜕去了青涩,半框眼镜架在鼻梁,显得成熟稳重。

许久不见,他依旧如故,沉稳中带点英俊,是个事业有成的男人。

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相撞。

苏慧转身就走,鞋在大理石上敲出慌乱的节奏。陈东升的声音追上来:“苏慧!”

她没回头,径直扎进酒店门口的停车区,气喘吁吁。她借着车辆的遮挡快步穿行,余光瞥见陈东升的身影在玻璃门内焦灼地张望。

太险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出第一步,没想到被前夫杀个回马枪。

直到拐过街角,不见陈东升的踪影后,她才掏出手机,给沈默发了条消息:“临时有事,改天再约。”

苏慧刚一抬头,就撞进一双压着怒意的眼睛里。

陈东升?!

苏慧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但随即又挺直背脊。她有什么好怕的?离婚证早就签了字、分了家,她光明正大,又不是出轨。而他,此时不也该和孙柔你侬我侬、双宿双飞了么?

“这才多久没见,已经钓上新男人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字字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那又如何,有哪条规矩规定离婚的女人不能有第二春吗?”苏慧语气有些不屑,轻嗤一声,故意把语调扬得漫不经心。

越是不屑,对面阴云就积得越厚。就是这种感觉,对方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陈东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吃痛。

他逼得更近,苏慧被他压得步步后退,直至脊背抵上冰冷的墙面。腕上被他握得发红,她却突然不再挣扎了。

“正因为我有一个女儿,所以我要好好活给她看,女人的生活方式可以有很多种,而不是只有嫁人生子待在家里那一种。”苏慧说完,猛地一挣,手腕从他掌心脱了出来。

“在我和你的关系没断清之前,你休想。”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苏慧的巴掌已经重重落在他脸上,讥笑地说道:

“呵,陈东升,你在开玩笑吗?离婚证我可是放在了床头柜,你一本我一本,绿色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说完,她再没看他一眼,转身扎进熙攘的人流。嘈杂的人声像潮水一般涌上来,很快吞没了他的身影,也淹没了她方才纷乱的情绪。

*

下了地铁,一声惊雷划破天空,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苏慧这才想起没有带伞,在地铁口等了一会,趁着雨势变小,脱掉那件外套,胡乱罩在头上,一头扎进了风雨里。

像一条义无反顾只为奔向目的地的马。

地铁离公寓,不过一公里直线距离,此刻却如横亘着千山万水。雨水砸在外套,滑入脖颈,贴着脊背冰凉地往下爬。才走了不远,苏慧发现裤腿早已湿透,紧紧裹在小腿上。

路已经走了一半,苏慧咬咬牙,加快了脚步。

拐角处,苏慧猝不及防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头部传来的钝痛让她踉跄后退,就在她即将跌进路旁的水洼时,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然而,这一撞一拉,苏慧彻底湿透了,外套被甩到了一旁,整个人如落汤鸡般狼狈不堪。

“对不起!我来晚了。送你回家吧。”男人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清冽又急促。苏慧抬头,视线却被对方倾斜过来的伞面挡住。这条路的路灯虽然刚修好不久,但光线被树叶切碎,斑驳地落在他身上。

伞沿的水珠连成线,砸在她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

是沈默。

“不用!谢谢!”她几乎是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下意识地抱紧了包,试图绕过他。

男人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愣了一下,但看她转身要走,连忙在后面追了几步,声音提高了些,试图在拯救些什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男人吗?”

为什么挂着一层关系,距离如此遥远,远到像是隔了一层银河。

苏慧没有回答,两人默默无语地走着,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在苏慧身侧稍后的位置,雨伞倾斜到她一旁,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地为她挡去了一些侧面吹来的狂风骤雨。

两人在沉默和哗哗的雨声中,走向那片象征着短暂安全的灯光。

雨变小了,公寓路灯暗暗地亮着,苏慧抬头看着男人的轮廓,模糊得像是打了一层马赛克。

“你快走吧,改天再约。”苏慧急忙往前跑。

“喂,以后有什么事和我说,别一个人扛着,我是你的男人。”男人冲着苏慧的背影大喊。

苏慧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

他确实是我的男人,但只是没有名份的男人,且只是一个被利用的男人。

*

晚上,苏慧晚上睡得不踏实,再一次被拖进了那个熟悉的、冰冷的深渊。在一个四四方方、没有窗户的狭小空间里,她发疯般地拍打墙面,用尽全身力气去撞,厚重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可回应她的只有死寂。掌心很快拍得通红,生疼无比,她嘶哑地呼喊:“放我出去!开门!”

与此同时,凄厉的、属于孩童的嚎哭声猛地撕裂了这片死寂,苏慧双手向前,十指痉挛地朝着哭声的方向胡乱抓去,终于触碰到一只小小的、温热的手腕。可一股蛮横的巨力骤然掀开她的手,身体失去平衡向后踉跄。

一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身影模糊却冰冷,眼神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吐出冰冷的字句:

“就你?也配当妈妈?”

屈辱与绝望中,她想反驳,想尖叫,想扑上去撕碎那张冷漠的脸,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动弹不得。就在这极致的窒息中,一股无形的巨力猛地将她向后一推,她坠向无底的黑暗深渊。

“啊——!”一声短促而嘶哑的惊叫冲破喉咙,苏慧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又出现了,这是一个遥远得她差不多忘记的噩梦,可如今它又出现了。

苏慧冷汗涔涔,余悸像潮水般冲击着神经,她刚想抬手去擦,却响起了清脆又突兀的碎裂声。

是那个石膏娃娃!它一直被放置床头,此时被苏慧打碎,头身分离。她踉跄着扑过去捡起来,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掉了,碎得彻底,连声音都没有。

苏慧到处急切询问,附近哪里可以修补石膏娃娃。其他租客无一例外地推荐了离公寓仅有两个路口“默语”店。

苏慧小心翼翼地将捡起每一块碎片,用软布包好,放进盒子,当天下午就循着地址找了过去。

这是她和女儿的牵绊之物,无论如何也要修好。

苏慧推开挂着风铃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泥土、釉料和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关上门,车流的嘈杂被滤在门外。目之所及,店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手作,每一样东西都像是活的,和办公室里那些冰冷规整的A4纸、标准化的文件夹完全不同。

苏慧喜欢店里的气息,就像异性双方会被对方身上的气味吸引一样。深深地令人着迷。而且,这股气息,在沈默身上也出现过,他们如此相似,如同一体。

店主很快迎了出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叫张春和,保养得当,眼尾的细纹和她的话语一样温柔。她正侧对着门口,微微弓着背,专注地对付着转盘上一个初具雏形的陶罐。

意识到有客来访,张春和回头,看到是苏慧,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初雪落在静湖上,缓慢漾开。

这笑容甚至有一丝熟悉,像是某人身上的影子。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苏慧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局促地拿出盒子,打开问道:“帮我看看这个…能修吗?”

张春和低头仔细端详那些碎片,微微蹙眉,不解地问道:“这是…小孩子涂的石膏娃娃吧?修复的工费和材料费,恐怕比它本身的价值贵。”

这确实只是市面上二十块钱的娃娃,三年了,石膏娃娃颜料都磨花了,还有稚嫩涂色痕迹,在外人眼中,确实不值一提。

可它是晴天喜爱的娃娃。

在无数个被噩梦缠绕惊醒的夜晚,苏慧冷汗涔涔,一偏头,总是看见娃娃被夜灯映出暖黄的轮廓,嘴角那点翘着的弧度没变过。她伸手把它捞进被窝,冰凉的石膏贴住胸口,心跳才慢慢缓下来。若每天没有盼头的时候,苏慧会忍不住隔一会儿摸一摸粗粝的棱角,像摸着块压舱石。

“没关系,多少钱,我付。请务必帮我修好它。”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没有其他事,苏慧就坐在店里等着。

张春和一边修补着石膏娃娃,一边和苏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她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却柔和下来,说自己儿子都三十出头了,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成家要孩子。

苏慧笑了笑,顺着话头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节奏,晚婚晚育也挺常见的。”

张春和这时抬起头,仔细端详了苏慧片刻,眼神里带着些思索,轻声说:“你这模样……倒真像是我儿子会喜欢的那种人。”

苏慧微微一怔,没太明白“喜欢的人”具体指什么。

见对方有些尴尬,张春和忙笑着解释,语气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你是她喜欢的类型,温温柔柔的,一看就脾气好……唉,不过你肯定早就成家了吧,孩子都不小了。”

“哦?你怎么能看出来?”

“哪,这个。”张春和指了指已经涂好黏合剂、正静静等待晾干的石膏娃娃。裂痕已被弥合,并且巧妙地做了加固处理,看不出修补痕迹。

一切不言而喻。现在,只有一个妈妈,才会把孩子的玩具这么郑重其事地放在心上。

过去片段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苏慧低头说道,声音轻了下来:“没错,可惜婚姻不幸,已经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