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扬州城的烽火似乎都已黯淡，喊杀声变得稀疏而绝望。史可法站在残破的箭楼上，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清军旗帜，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几乎已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边的亲卫所剩无几，城墙多处已无兵可守。五天，太子要求的五天，他做到了，但代价是整座城市的鲜血几乎流干。
“阁部！东门……东门快守不住了！”一名满身是血的把总踉跄跑来报信。
史可法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缓缓拔出已经砍出缺口的佩剑，平静道：“知道了。诸位，今日，便与扬州共殉吧。”
他已准备履行最后的诺言。
与此同时，镇江江面，晨雾弥漫。
多铎志得意满。扬州顽抗虽烈，终究即将踏平。他麾下大将率一部主力继续围攻扬州，自己则亲率另一部精锐，并大量征用的民船、筏子，准备浩浩荡荡渡过长江，直扑镇江，一举粉碎南明最后的有组织抵抗。
江面上，樯橹如林，清军舟船开始离岸，向着南岸进发。多铎站在一艘高大的楼船上，意气风发，仿佛江南富庶之地已尽在掌握。
然而，他们并未注意到，在弥漫的江雾和下游的芦苇荡中，无数不起眼的木桶、陶罐正顺着江水悄无声息地漂流而来。更远处，数十条看似破旧的“连环舟”正被水手们悄悄推入水中。
南京，文华殿。
朱慈烺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他站在舆图前，手指死死按在镇江与扬州之间的江面上。殿外，所有大臣都被召集而来，人人面色惶恐，等待着最终的消息。
“报——！”一名信使狂奔入殿，声音带着哭腔，“扬州急报！城破在即！史阁部决意殉城！”
嗡！殿内一阵骚动，绝望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韩赞周、刘孔昭等人虽然早有预料，此刻也不禁脸色发白。马士英眼神闪烁，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朱慈烺身体微微一晃，但立刻稳住，厉声道：“再探！”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殿外东南方向，心中疯狂呐喊：“宋应星！王侃！就是现在！”
镇江江心。
清军先头船队已驶入江心，后续船只络绎不绝。
突然！
轰隆！轰隆！轰隆！
江面上毫无征兆地爆起一团团巨大的水柱和火光！如同水底龙王震怒！
“水底龙王炮”被引爆了！
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附近的木船撕成碎片，残骸和人体被抛向空中。江面仿佛沸腾，惨叫声、落水声、爆炸声响成一片。清军队形大乱，后续船只惊慌失措，有的想前进，有的想后退，顿时撞作一团。
“怎么回事？！”
“水雷！南蛮子有水雷！”
“稳住！不要乱！”清军军官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下游芦苇荡中，鼓声大作！数十条“连环舟”如同离弦之箭，借着水流和风势，猛地冲向乱作一团的清军船队！
每条“连环舟”的前船都燃着熊熊烈火，如同一条条火龙，义无反顾地撞入敌阵！
轰！轰！轰！
更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船撞上清军舟船，立刻引燃对方，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江面上瞬间化作一片火海！无数清兵身上着火，惨叫着跳入冰冷的江水中，旋即被漩涡吞没或成为箭靶。
“放箭！”南岸，奉命在此接应的明军水师（终于被韩赞周逼着出动了一部分）趁机万箭齐发，痛打落水狗。
与此同时，北岸也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王侃率领着“敢死营”，以及临时加强给他的两千京营新兵（被太子逼着整编出来的那部分），如同猛虎出闸，从清军防御薄弱的侧翼猛地杀出！
他们专攻清军滩头阵地、以及因主力渡江而空虚的后营！“掌心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京营新兵们或许战力不强，但在“敢死营”亡命徒的带领和绝境反击的士气下，也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清军完全被打懵了！前有水火无情，后有突袭，主帅还在江心遇险，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多铎所在的楼船也被一条火船擦中，燃起大火，亲兵拼死护卫着他换乘小船，狼狈不堪地向北岸逃去，旗舰楼船最终沉入江底，帅旗也随之倾覆。
帅旗一倒，清军更是彻底崩溃！无论是江上的还是岸上的，都以为主帅阵亡，顿时兵败如山倒，争相逃命，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捷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南京。
当信使再次冲入皇极殿，声音因激动而完全变调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捷！镇江大捷！水师火攻成功，焚毁建奴战船无数！王侃将军率部突袭北岸，建奴溃败数十里！多铎帅旗倾覆，生死不明！”
死寂！绝对的死寂！
然后，轰的一声，整个皇极殿沸腾了！
“赢了？我们赢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太子殿下英明！！”许多官员喜极而泣，互相拥抱，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韩赞周、刘孔昭等人目瞪口呆，脸上血色尽失，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他们无法理解，明明已经山穷水尽，怎么突然就……赢了？
朱慈烺重重地坐回椅子上，一直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几乎虚脱。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浸透了他的内衣。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他强撑着站起身，声音虽然疲惫，却带着无可置疑的权威：“此乃上天护佑，将士用命之功！然战事未歇！”
“传孤旨意！”
“一、令史可法（若幸存）即刻整顿扬州防务，清点伤亡，安抚百姓！”
“二、令水师并王侃部，不可深追，清剿残敌，巩固江防！”
“三、重赏此次有功将士！战殁者厚恤其家！”
“四、韩赞周、刘孔昭！”
韩、刘二人一个激灵，慌忙出列：“奴婢/臣在！”
“你二人督师、整军有功，亦有封赏。”朱慈烺先扬后抑，话锋一转，“然江北初定，百废待兴。着你二人即刻前往扬州，协助史阁老处理善后，安抚地方，不得有误！”
这是明升实贬，将他们调离南京权力中心，打发到刚刚经历血战的扬州去干苦差事。
两人脸色惨白，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咬牙领旨：“臣……遵旨！”
“退朝！”
朱慈烺转身离去，留下满殿依旧沉浸在狂喜和震惊中的百官。
回到东宫，朱慈烺立刻写了两封密信。
一封给宋应星，极尽赞誉感激之词，并请他继续留在镇江，指导建立更完善的江防工事和武器工坊。
另一封给王侃，嘉奖其功，命他抓紧休整补充，并秘密扩大“敢死营”规模，将其打造成一支真正的精锐尖刀。
做完这一切，他才真正感到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疲惫袭来。
他走到窗边，阳光刺破云层，洒在南京城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镇江之战的胜利，如同一声龙吟，震惊天下！它暂时击退了清军的兵锋，极大地提振了江南军民的士气，更让朱慈烺的威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
然而，朱慈烺心中清楚，这只是一次战术性的胜利。清军主力未损，元气未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但无论如何，他赢得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科技……新军……财政……改革……”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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