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战火,燃烧得愈发惨烈。
史可法忠实地执行着朱慈烺“以空间换时间”的残酷命令,率领残兵与城内青壮,退守旧城,进行着逐街逐巷、逐屋逐院的殊死搏杀。清军的红夷大炮不断轰鸣,将一段段城墙、一栋栋民居化为齑粉。箭矢如蝗,火铳轰鸣,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终日不绝。
城墙多处坍塌,形成巨大的缺口。明军士兵和百姓就用沙袋、门板、甚至阵亡同胞的尸首垒砌胸墙,拼死阻挡潮水般涌来的清军。史可法亲临最前线,盔甲上沾满血污,须发皆白,声音早已嘶哑,却依旧挥舞着长剑,指挥部众死战。
“顶住!为了扬州!为了身后的江南父老!”史可法的呐喊在硝烟中回荡,激励着早已疲惫不堪的守军。
清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巷战极大地削弱了清军骑兵和集团冲锋的优势,将战斗拖入了最残酷的消耗战。多铎震怒不已,不断增兵,发誓要碾碎这座顽抗的城市。
南京,文华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江北的急报不再是“八百里加急”,而是几乎不间断地传来,每一份都带着血与火的气息。
“扬州西门缺口,刘肇基部血战一日,全员殉国!”
“粮仓被焚,存粮仅够三日!”
“火药告急!”
“史阁部……史阁部亲率家丁填补缺口,身被数创,犹自死战……”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韩赞周、刘孔昭等人虽然不敢再公开提迁都议和,但那闪烁的眼神和偶尔的窃窃私语,无不透露着绝望和另寻出路的打算。
朱慈烺坐在巨大的江北舆图前,面无表情,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扬州的每一份战报背后,都是成千上万条鲜活生命的逝去。是他,将史可法和扬州军民推入了这个血肉磨盘。
这种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他不能倒下。他是指挥中枢,他是最后的希望。
“传令!将城内最后储备的火药、箭矢,分出一半,连夜冒死运往扬州!”
“告诉史可法,孤只要他再守五天!最多五天!”朱慈烺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铁一般的决绝。
他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命令,等同于用扬州军民的尸骨为自己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镇江,某处隐蔽的河湾。
宋应星已然赶到,他甚至来不及歇息,便立刻投入了工作。这位大学者没有丝毫迂腐之气,立刻被眼前紧张而新奇的任务所吸引。
在他的指导下,工匠们利用现成的材料——空心的木头、陶罐、火药、油料、绳索、齿轮,开始大规模制造两种可怕的武器:
“水底龙王炮”:一种简易的定时爆炸装置,密封于木桶或猪尿泡中,通过点燃计算好长度的延时引信或香火,顺流漂向敌船或在预设水域引爆。
“连环舟”:一种子母火攻船。前船装满火药、干柴、油料,后船负责牵引和操纵。接近目标后,解开连接,士兵点燃前船后乘后船撤离,让火船撞向敌阵。
“此处机括还需加固,否则水流冲击易导致失灵。”
“火药需用油纸包裹,再以蜡封,方不易受潮。”
“引信长度需根据水流速度精确计算……”
宋应星穿梭在工匠之间,时而亲手示范,时而凝眉思索,将《天工开物》中的知识化为实实在在的杀敌利器。大量的“水底龙王炮”和“连环舟”被秘密制造出来,隐藏在芦苇荡中,只待一声令下。
而王侃率领的“敢死营”,则在敌后掀起了更大的风暴。
他们的行动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有效。不仅限于骚扰小股部队,甚至开始尝试攻击清军的后勤节点。
一夜,王侃亲自带队,突袭了清军设在邵伯镇的一个临时粮草中转站。他们利用夜色和“掌心雷”的开路,迅猛突入,点燃了数十辆粮车和草料堆,引发冲天大火,旋即趁着混乱远遁千里。
另一夜,他们发现了清军试图在瓜洲附近搭建浮桥的企图。数十名“敢死营”士兵泅渡靠近,将炸药包固定在桥桩上引爆,刚刚搭起一半的浮桥瞬间垮塌,延缓了清军渡江南下的步伐。
这些行动虽然无法从根本上扭转战局,却像一根根毒刺,深深扎入清军的侧后,让多铎如鲠在喉,不得不分兵保护后勤线,极大地缓解了扬州正面的压力,也为镇江的准备工作争取了更多时间。
南京城内,朱慈烺收到了吴天佑渠道传回的密信。
密信内容极其隐晦,但传递了一个关键信息:礼物已送达,对方(疑似清军高层)对江南的“富庶”表现出浓厚兴趣,并暗示“若能速定江南,一切好商量”,同时抱怨“南蛮抵抗激烈,尤其是小股部队骚扰,致使进展缓慢”。
朱慈烺看完,冷笑一声,将密信就着烛火点燃。
“果然……狼子野心,贪得无厌。”他低声自语。这封回信既暴露了清军的贪婪和轻敌,也侧面印证了王侃敌后行动的成效。
他走到窗边,望着镇江方向。夜色深沉,但他仿佛能看到那里点点忙碌的灯火,听到工匠们紧张的劳作声。
“五天……史可法,一定要顶住五天……”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窗棂。
所有的布局,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等待,都为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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