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在震动。
每一次撞击,都有一股沉闷的巨力顺着夯土的墙体传递开来,震得人脚底发麻,心头发颤。
“轰!”
又是一记。
数十名“破阵营”的精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手臂上青筋坟起,口中嗬嗬有声,将全部的力气都灌注进了那根巨型攻城锤中。
城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朱雄站在阵前,冰冷的铁甲隔绝不了战场的燥热。他身边的地面上,插满了断裂的箭矢,几具来不及拖走的尸体还保持着举盾的姿势,鲜血从甲胄的缝隙中渗出,将身下的土地染成暗红。
这是用命换来的距离。
“火箭!放火箭!”
城头上传来元军将领气急败坏的嘶吼,声音尖利刺耳。
“金汁!火油!都给老子往下倒!烧死他们!”
下一刻,天空暗了下来。
密集的箭雨裹挟着刺鼻的恶臭,倾泻而下。无数陶罐在半空中划出凌乱的弧线,砸在盾牌上、地面上,瞬间碎裂。滚烫的、散发着剧烈恶臭的汁液与粘稠的火油四处飞溅。
“举盾!稳住!”
破阵营的士兵们将盾牌举过头顶,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龟甲阵。
箭矢敲打在盾面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滚油与金汁顺着盾牌的边缘流淌下来,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焦糊与腥臭混合的诡异气味。
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为后方撞击城门的袍泽,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空间。
朱雄的视线,穿过盾牌的缝隙,锁定在一名年轻士兵的脸上。
那张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朱雄记得他。
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庆功宴上,篝火跳动,这个年轻人第一个端着粗瓷大碗,挤开众人,来到自己面前。他的脸比此刻更红,那是混合了酒意与紧张的颜色。
“总旗,小六子敬您一碗!”
“俺这条命是您从鞑子的马蹄子底下捡回来的,以后,俺的命就是您的!”
他仰头,将一碗烈酒灌进喉咙,辛辣的酒液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引得周围的袍泽一阵哄笑。
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现实的残酷瞬间将其撕碎。
一罐火油精准地越过了盾阵的防御,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攻城锤那巨大的锤头上。
“哗啦!”
陶罐碎裂,粘稠的火油泼洒开来,浸透了坚硬的木料。
紧接着,一支燃烧的火箭发出尖锐的呼啸,精准地钉在了被火油浸透的地方。
“轰!”
火焰冲天而起。
橙红色的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攻城锤,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浓烈的黑烟滚滚而上。
“不好!攻城锤着火了!”
“快灭火!快!”
操作攻城锤的士兵们瞬间乱了阵脚,有人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拍打,却被烫得惨叫着缩回了手。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道身影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是小六子。
他扔掉了手中的盾牌,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
那声音,不像人声,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整个人,猛地扑了上去。
他用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地压在了那团最旺的火焰之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燃烧的攻城锤上翻滚、碾压。
“滋——”
那是血肉接触到烈火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火焰瞬间吞噬了他年轻的身体。
他的军服在顷刻间化为灰烬,皮肤迅速焦黑、卷曲,露出皮下的血肉。
“啊啊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那团人形的火焰中迸发出来,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双手,却依然死死地抱着那根滚烫的攻城锤,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用身体隔绝空气。
他没有放开。
至死,都没有放开。
“小六子!”
周围的袍泽双目尽赤,发出悲痛的狂吼。
时间在朱雄的感知中,仿佛被无限地拉长。
他清晰地看到,小六子脸上那因为剧痛而扭曲到极致的表情。
他清晰地听到,血肉被灼烧时发出的滋滋声。
他清晰地闻到,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焦臭。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东西,从他的尾椎骨,沿着脊柱,疯狂地向上窜去,直冲头顶。
紧接着,是火山的爆发。
无法形容的狂怒,冲垮了他理智的堤坝,化作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欲望,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腔,涌上了他的大脑。
“啊——!”
喉咙深处,撕裂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眼中的世界,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一片猩红。
周围袍泽的呼喊,城头敌军的叫嚣,战场的厮杀声……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具在火焰中逐渐蜷缩、变黑的焦尸。
【叮!检测到宿主麾下忠诚士兵阵亡,宿主陷入暴怒状态!】
【叮!袍泽之殇,化为武勋!经验值暴涨!】
【叮!恭喜宿主等级提升至LV4!力量 3,速度 2!全属性状态恢复至巅峰!】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惊雷,在他被怒火占据的脑海中炸响。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都要狂暴的力量,凭空涌现,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因激战而近乎枯竭的内力和体力,在这一刹那,被完全注满。
不,不是注满。
是溢出!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磅礴,甚至让他的筋骨都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几名士兵终于将小六子从火焰中拖了出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具尸体了。
只是一块焦炭,蜷缩着,却依然保持着那个保护攻城锤的姿势。
朱雄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了头。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人群,越过火焰,死死地钉在了那扇依旧顽抗的厚重城门之上。
他周身的空气,温度骤降。
滔天的杀意,不再是无形的意志,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压力,让周围的士兵都感到一阵呼吸困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座城。
要为他的兵,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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