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天了!”
尖利刺耳的啸叫,撕裂了酒馆内短暂的死寂。
蓝家大哥那张素来引以为傲的俊美面孔,此刻青筋毕露,眼角因为极致的怒火而微微抽搐,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白线。
他伸出手指,指尖几乎要戳到朱雄的鼻梁上。
“一个卑贱的泥腿子,一个下九流的商贾,竟敢对我们兄弟如此无礼!”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暴虐。
“给我打!”
“往死里打!”
“出了任何事,我凉国公府一力担着!”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碴,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是,大公子!”
那群早已按捺不住的家兵,眼中凶光大盛,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他们活动着手腕,指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瞬间便合围上来。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压迫感。
朱雄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虽有几分自幼打熬的拳脚,可面对这群如狼似虎、常年为非作歹的家兵,依旧显得势单力薄。
退无可退。
战!
当先一人挥拳而来,带着一股腥风。朱雄不闪不避,侧身拧腰,一记刚猛的冲拳精准地砸在对方的下颌。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家兵闷哼一声,软软倒地。
朱雄毫不停歇,顺势一记鞭腿,又将侧面扑来的另一人踹得倒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酒坛碎裂声四起。
瞬间解决两人。
可他刚一得手,后脑便恶风不善。
一根硬木棍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后背脊骨上。
“砰!”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全身,朱雄眼前一黑,整个人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尘土与酒水混合的腥气,呛入鼻腔。
机会来了!
剩余的家兵一拥而上,沉重的皮靴踩住他的手脚,将他死死地按在冰冷而肮脏的地面。
紧接着,便是密不透风的殴打。
闷响声不绝于耳。
拳头砸在背上,脚尖踹向肋骨,每一次撞击都让他五脏六腑为之震颤。
朱雄死死地咬住牙关,将呻吟与惨叫全部吞回肚子里。
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模糊,但一股源自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不肯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
他挣扎,肌肉贲起,试图掀翻身上的人。
可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加沉重、更加疯狂的殴打。
“砰!砰!砰!”
施暴者在发泄,旁观者在欣赏。
蓝家兄弟就站在圈外,双手抱胸,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就如同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嘴角挂着残忍而满足的弧度,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将他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居高临下的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终于停歇。
蓝家二哥慢条斯理地走上前,他那双价值不菲的云纹锦靴,轻轻地踩了踩朱雄的后脑。
靴底的力道不大,却带着极致的侮辱。
他强行将朱雄的脸颊,更深地按进满是碎瓷片和污水的地面。
“小子。”
他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比蛇蝎更毒。
“这就是你跟我们作对的下场。”
“记住,下次投胎,找个好人家。”
“这辈子,你没这个命。”
说完,他缓缓收回脚,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极其嫌恶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刚刚碰了什么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擦完后,他随手将那方丝帕扔在朱雄的脸上。
“我们走!”
一行人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扬长而去。
酒馆的门大敞着,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那个躺在血泊与污水中,浑身是伤,呼吸微弱的身影。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刻钟,半个时辰……
直到身体的剧痛重新变得清晰,朱雄才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撑起手臂,一点一点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寸骨头不在哀嚎。
但这些,都及不上胸腔中那股灼烧般的滚烫。
那不是血,是耻辱。
是被人用脚掌碾碎尊严,是被人当成蝼蚁随意处置的烙印,滚烫地烙在他的灵魂深处。
滔天权势。
他第一次如此具体、如此深刻地品尝到这四个字的滋味。
在那些勋贵子弟的眼中,他这样的草民,甚至连人都算不上。
可以随意欺凌。
可以随意践踏。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让他窒息。
他沉默着,一瘸一拐地走动,将那些散落的、断裂的桌椅,一张一张,一把一把,重新扶起,摆回原位。
动作机械而麻木。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门口,将那扇破损的大门缓缓关上。
“吱呀——”
“哐当。”
最后的光线被隔绝在外,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这一片昏暗。
他把自己锁了起来。
整整一日。
他滴水未进,不发一言。
他就坐在一片狼藉的中央,背脊挺得笔直,任由伤口凝结,任由时间流逝。
他在反复思考。
反复咀嚼那份深入骨髓的耻辱。
他盯着一根断裂的桌腿,起初,眼中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我是谁?
我在哪?
为何会这样?
接着,蓝家兄弟那张轻蔑的脸在脑海中浮现,怒火如岩浆般喷涌,让他浑身颤抖。
凭什么?
就因为他们姓蓝?
不甘的情绪化作利爪,疯狂地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了下去,如同沸水冷却后的沉渣,只剩下一片死寂。
死寂之下,是比寒冰更冷,比钢铁更硬的意志。
他的眼神,变了。
傍晚时分,昏暗的酒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个苍老的身影提着菜篮,蹒跚而入,正是外出采买归来的老仆,德叔。
“少爷?”
他轻唤了一声,适应了一下室内的黑暗,然后,他看到了坐在地上的朱雄。
看到了他身上那凝固的血迹和青紫的伤痕。
“哐当!”
手中的菜篮重重地掉在地上,蔬菜滚落一地。
德叔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爷!您这是……这是怎么了?!”
心痛,如同利刃,狠狠剜进了这位老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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