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重重地垂落。
那片熟悉的蓝色裙角,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朱雄的世界里硬生生撕扯了出去。
他与蓝月儿之间,隔开的不是一方布帘,而是一个他暂时还无法逾越的天堑。
酒馆外清晨的凉风灌了进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翻涌的灼热。
两个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
是那对高高在上的蓝家兄弟。
他们缓步走来,脚下的靴子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朱雄的心脏上。
他们的眼神没有温度,没有情绪,看朱雄,就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一只脚边的爬虫。
为首的兄长,蓝家大公子,在朱雄面前三步外站定。
他从华贵的衣袍内,取出一个钱袋。
那钱袋鼓鼓囊囊,入手极沉。
他甚至没有弯腰,手腕随意一翻,钱袋便脱手而出。
“啪!”
一声闷响,钱-袋重重砸在朱雄脚前的地板上,袋口被震得裂开。
白花花的纹银,像是受了惊的鱼群,争先恐后地涌出,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
每一块银子,都在晨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
光芒晃动,映在朱雄的瞳孔里,让他眼底的世界都变得一片惨白。
“小子。”
蓝家大公子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缓,却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慢,仿佛他不是在对人说话,而是在对自己府上的一条狗下达指令。
“月儿心善,为你求了情。”
他下巴微抬,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朱雄。
“我们兄弟,今天便发发慈悲,饶你一条狗命。”
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这种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嘴角勾起一抹施舍般的弧度。
“这里,一百两纹银。”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散乱的银子,语气轻描淡写。
“足够你这种泥腿子,把这破酒馆再开十个。拿着钱,滚出北平。”
“从今往后,忘了月儿这个人,更别再动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
他身旁的弟弟,蓝家二公子,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笑声尖锐,像根针。
“你该庆幸,你只是个低贱的商贾。”
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恶毒。
“若是换了哪个不长眼的官宦子弟敢碰月儿,此刻,已经是一具喂狗的尸体了。”
他盯着朱雄,一字一句,咬得极重。
“记住,你和月儿,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里的泥。”
“云和泥,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淬毒的钢针。
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无形的烙铁。
狠狠地扎进朱雄的心里,再烙下永不磨灭的耻辱印记!
他们抢走了他的女人。
还要用金钱来衡量他的感情。
用地位来践踏他仅存的尊严!
朱雄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攥紧。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刺破了皮,有温热的血渗出,他却毫无所觉。
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些白花花的纹银。
那冰冷的金属,在他扭曲的视线中,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变成了一张张咧嘴大笑的鬼脸,变成了一双双充满嘲讽的眼睛,无声地讥笑着他的贫穷,他的卑微,他的不自量力。
酒馆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唯有朱雄粗重的呼吸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
蓝家兄弟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
在他们看来,这只蝼蚁已经被吓傻了,被这笔他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和凉国公府的滔天权势,彻底击垮了。
蓝家大公子轻蔑地收回目光,准备转身。
就在这时。
朱雄动了。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迅猛如雷!
他猛地抬起右脚,身体里积攒的所有愤怒、不甘、屈辱,在这一刻尽数汇聚于脚尖!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踢了出去!
“铛!”
脚尖精准地命中那个钱袋。
“叮叮当当——!”
无数的银锭被这股巨力扫中,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石子,猛地炸开!
它们呼啸着,狠狠地撞在四周的墙壁上,撞在桌角上,撞在酒坛上,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清脆的、狂乱的巨响!
最终,散落得到处都是。
有的滚进了柜台底下,有的嵌进了墙面的裂缝,有的则落入了灶膛的灰烬之中。
“百两纹银……”
朱雄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
其中,却蕴含着一股宁死不折的狠劲。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再是人的眼睛,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准备拼死一搏的孤狼!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那两个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错愕的男人。
“也想买断我朱雄的感情?”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蓝家兄弟脸上的傲慢与不屑,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震惊,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滔天的暴怒。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
一个在他们眼中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一个他们用金钱就能打发的贱民,竟敢……
竟敢如此反抗!
“滚!”
一声怒吼,从朱雄的胸膛深处炸响,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小酒馆的门窗,都为之嗡嗡作响!
“回去告诉蓝玉!”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不退反进,那股狠劲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朱雄的女人,谁也抢不走!”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滞。
酒馆内外,鸦雀无声。
蓝家兄弟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起来,眼中那高高在上的不屑,已经被野兽般的凶光所取代。
双方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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