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第一缕金色的晨曦穿透了陈旧的木窗,在空气中细微的尘埃里折射出斑驳的光束,懒洋洋地洒在凌乱的床榻之上。
昨夜的余温尚未散尽,空气里还弥漫着一丝暧昧而甜腻的气息。
蓝月儿如同一只温顺的猫,蜷缩在朱雄坚实宽阔的胸膛上,脸颊上还带着一丝潮红与满足。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口画着圈,但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却凝结着一团化不开的浓愁。
这份忧愁,与这满室的温馨格格不入。
朱雄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丝细微的颤抖,也能察觉到她看似平稳的呼吸下,隐藏着的不安。
“雄哥,有件事,我……我一直没敢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怯意,打破了这份宁静。
“傻丫头。”
朱雄低沉的嗓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他收紧手臂,将怀中温软的娇躯搂得更紧了一些,下巴轻轻摩挲着她柔顺的发顶。
“天大的事,还能大过我们在一起?”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蓝月儿的身子微微一僵,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认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朱雄的眼睛。
“我……我的真名,叫蓝月儿。”
“当朝凉国公,蓝玉……是我的亲叔父。”
凉国公。
蓝玉!
这两个字仿佛不是从她温软的唇间吐出,而是两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进了朱雄的脑海,激起一片轰鸣!
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大明王朝开国功勋,如今权柄最盛的顶级勋贵,太子朱标的姻亲,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股从未有过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巨大压力,瞬间扼住了朱雄的呼吸。他仿佛能看到一座无法逾越的巍峨高山,横亘在了自己与怀中女人的中间。
然而,这股压力非但没有让他退缩,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最深处的悍勇与执拗。
他抱得更紧了。
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几乎要将蓝月儿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因为恐惧和忐忑而微微颤抖的眼眸,一字一句,郑重地许下承诺。
“月儿,你放心。”
“今日,他们若要强行带你走,我认了。”
“但你给我记住了,他日,我朱雄必定会挣出一个功名,挣出一个未来!我会亲自去应天府,踏进凉国公府的大门,让蓝玉,让你全家都看着,堂堂正正地把你娶回家!”
这不是安抚,这是宣誓。
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用尽全部尊严的宣誓。
“雄哥……”
蓝月儿的眼眶瞬间红了,温热的泪水决堤而出,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感动。她刚想说些什么,用一个吻来回应他的誓言。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酒馆那扇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一脚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刺眼的阳光夹杂着喧嚣的人声,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月儿小姐!国公爷有令,命我等前来,接您回府!”
一个尖利得如同宦官般的声音划破空气,紧接着,十数名身着统一黑缎劲装,腰间悬挂利刃的彪悍家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凶悍,显然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锐。
为首的,是两个衣着光鲜华贵的青年。
他们身上穿的是上等的苏绣锦袍,腰间系的玉带价值不菲,脸上却挂着与生俱来的傲慢。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从里屋走出的朱雄,以及他身旁衣衫不整、发丝微乱的蓝月儿。
下一秒,那份傲慢就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
鄙夷之中,又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森然杀意。
他们不是在看一个人。
他们是在看一只肮脏的,爬到了珍贵瓷器上的臭虫。
“好大的狗胆!”
那个年纪稍长的青年,蓝玉的长子,勃然大怒,声音如同炸雷。他伸手指着朱雄,那根手指上戴着的祖母绿扳指在阳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竟敢染指我凉国公府的千金!”
“哥!不关雄哥的事!”
蓝月儿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朱雄死死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柔弱的身躯,面对着那群凶神恶煞的家兵。
她对着两个堂兄,哀求道。
“你们放过他,我跟你们回去!一切都是我的错!”
“哼,现在知道求情了?”
另一个青年,蓝玉的次子,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冷笑。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朱雄,那眼神仿佛在评估一头牲口的价值。
“早干什么去了!”
他根本懒得再多看一眼,直接一挥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把小姐带走!”
“不要让她跟这泥腿子多说一句废话!”
“是!”
两名家兵立刻应声上前,他们的动作粗鲁至极,根本不顾蓝月儿的挣扎,像抓小鸡一样架住了她的手臂,便要往外拖拽。
“放开她!”
朱雄双目瞬间赤红,目眦欲裂!
他体内的血液在咆哮,一股狂怒的力气从四肢百骸涌起,就要冲上前去。
可他刚一动,另外几名家兵便如铁钳般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和手臂,将他牢牢地控制在原地。
他拼命挣扎,青筋在脖颈和额角暴起,却无法撼动这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家兵分毫。
力量的差距,是如此的绝望。
“雄哥!不要管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等你!我等你来娶我!”
蓝月儿的哭喊声在小小的酒馆内回荡,她的声音凄厉而绝望。
她的身影在朱雄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最终,被粗暴地塞进了一辆停在门外,无比奢华,几乎能与王侯座驾媲美的马车里。
车帘落下,隔绝了两个世界。
这短短一瞬间发生的一切,让朱雄第一次如此深刻、如此痛苦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天壤之别。
昨日的温存缠绵,她肌肤的温度,她发丝的香气,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今日,他却只能像一条被人踩住脖子的野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一群飞扬跋扈的恶奴,从自己身边生生夺走。
而他,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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