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血玉三生劫 > 第十章 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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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是墨汁泼过似的,浓得化不开。

农场西北角那间土坯房孤零零立着,墙皮掉得坑坑洼洼,像被遗弃的坟茔——这里是关押“牛鬼蛇神”的地方,只有门口挂着的马灯晃着昏黄的光,风一吹,灯影在墙上摇得像鬼。

楚念乔贴着墙根走,棉鞋踩在残雪上,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手心里的汗把衣角攥出湿痕,心脏“咚咚”跳得快撞碎肋骨——周暮生明天一早就得被押去县里看守所,她知道,那多半是条死路。

这是她能见到他的最后机会。

土坯房的后墙冻得发僵,她指尖在墙上摸索,终于触到一块松动的砖——砖缝里还卡着半根鸟羽,是去年顽童掏鸟窝弄松的,一直没人补。

她屏住气,指尖抠着砖缝往外抽,砖身磨得指节发红,终于露出个窄窄的缝隙,能勉强塞进一只手。

“周暮生……”她对着缝隙用气声喊,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草,怕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民兵,又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里面静得像空的。

念乔的眼泪刚要涌出来,就听见缝隙里飘出个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却还带着点清劲,是他:“你不该来。”

念乔的眼泪“唰”地掉下来,砸在冻硬的泥地上,没等落地就结了小冰粒。

她把脸贴在砖缝上,拼命往里面看,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倚着墙,呼吸时带着胸腔的闷响:“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知道……明知道会没命!”

“那是最好的路。”里面的声音打断她,气若游丝,却没半分悔意,“念乔,听着,我没多少时间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攒力气,再开口时,声音里裹着急:“靠近点,把你的手伸进来。”

念乔没犹豫,立刻将右手从砖缝里塞进去——砖棱磨得手腕生疼,她却没知觉,只盼着能多碰他一下。

很快,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指尖——那手凉得像冰坨子,指节上全是茧,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像在安慰。

“另一只手,也伸进来。”他的声音更虚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急。

念乔赶紧把左手也塞进去,两只手被他牢牢攥住。接着,她感觉到有个冰凉的东西被塞进掌心——是那枚血玉簪!

簪头的木棉雕纹硌着掌心,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像他最后一点力气。

“拿着它。”他的声音砸在念乔心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腥气,“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没等念乔反应,他攥着她的手突然用力——不是安慰的捏,是带着决绝的狠,将她的手往他那边拽。念乔只觉得掌心的簪尖突然扎进什么东西,滞涩的,还带着温热的液体——是血!

“你干什么?!”念乔吓得魂都飞了,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死紧,指尖都泛了白。

“别动!”他低喝,声音里还剩最后一点威严。

念乔能感觉到,他正握着她的手,用沾了血的簪尖,在她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了一下——先是尖锐的疼,接着是温热的血涌出来,顺着手腕往下淌。

下一秒,他把她流血的手腕往自己手腕上按——两截手腕贴在一起,他的血烫得像火,她的血凉得像雪,两股热流在皮肤相贴的地方缠在一起,渗进她袖口的棉布,又滴进砖缝里,在黑暗中洇出深色的痕。

“以血为媒……以玉为证……”他的声音从缝隙里飘出来,裹着气若游丝的颤,却像古庙里的钟,在窄小的囚室里撞出回响,“今日……立此血契……”

念乔浑身僵着,眼泪糊住了眼,只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热和他越来越弱的呼吸。

他的手还攥着她的,却慢慢松了劲,声音断断续续:“今生……我负你太多……若有来世……凭着这簪子……我一定找到你……”

他的头往墙上靠了靠,“咚”的一声轻响,念乔的心跟着一沉。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却突然又攒了点劲,一字一句地说:“保护好……孩子……还有东西……”

“东西”两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钉子扎进念乔心里。

她刚要问“什么东西”,就听见他接着说:“东西在……老椴树下……第三块砖……”

话没说完,攥着她手腕的手突然松了,像断了线的木偶,缓缓滑下去。

缝隙里再没了声音,只有风从砖缝里钻进来,带着他最后一点气息,凉得刺骨。

念乔瘫坐在墙根下,后背抵着冻得发僵的土坯墙,手里还攥着那枚沾了血的玉簪——簪身已经被体温焐热,血渍在上面凝得发黑,像刻上去的印。

她捂住嘴,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草,却没敢发出半点哭声,怕惊动了门口的民兵,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留不住。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

她终于懂了——懂了他藏在怀表里的旧照,懂了他缝在棉袄里的簪子,懂了他替她扛下所有罪名时的平静,懂了他所有没说出口的温柔。

可她也懂了,她永远失去他了。

一墙之隔,阴阳两隔。

以血为盟,以簪为证,他们订下了跨越生死的契。

悲伤像潮水似的裹住她,几乎要把她溺死。

可她慢慢撑着墙站起来,把沾着两人鲜血的玉簪塞进贴肉的口袋,紧紧捂着——那是他最后的温度,也是她接下来要扛的责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道砖缝,转身融进浓墨似的夜里。

棉鞋里灌满了雪,每走一步都“咯吱”响,却没回头——她知道,回头了,就再也走不动了。

背影单薄得像片纸,却背着两个人的命、一个没说透的秘密,还有一场跨越生死的约定,一步一步,往黑暗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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