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门口，人来人往。
何建军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铁架子床、崭新的被褥，还有几包衣服，确实犯了难。
他自己倒还好说，关键是雨水在这，总不能把妹妹一个人扔在路边。
就在何建军微微皱眉，盘算着去哪里找个靠谱的板儿爷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哟，这不是建军兄弟吗？”
何建军转过身，愣了片刻，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来人约莫四十岁，国字脸，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干部装，正是红星食品厂的后勤科主任，刘文华。
当初何建军转业回来，工作和住处都是周俊帮忙安排的。
周俊一个电话打过去。
这位刘文华主任二话不说就给何建军在厂里的筒子楼安排了一个不错的单间，算是卖了周俊一个大大的人情。
何建军伸出手，热情地握了上去。
“刘主任，这么巧，您也来逛百货大楼？”
刘文华嘿嘿一笑，用力回握了一下：“我来给厂里采购点办公用品。
你这是……搬家？”
刘文华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铁架子床和被褥上，有些惊讶。
这年头，能一次性置办下这么多家当的，可不是一般家庭。
“给我妹妹买的。”
何建军指了指身旁的雨水，又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东西买了，怎么运回去成了难题。”
刘文华这才注意到一直安静地待在何建军身后的何雨水。
小姑娘怯生生的，虽然眉眼清秀，但脸色有些蜡黄，身子骨也显得格外单薄。
刘文华拍了拍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建军兄弟，你这妹妹得好好补补啊，看这瘦的。”
“一直在想办法。”何建军用力点头。
刘文华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随即豪爽地一挥手。
“嗨，多大点事儿！
找什么板儿爷，费钱不说，还不安全。
你等着，我回厂里打个电话，让厂里的货车司机跑一趟，顺路就把你送回去了。”
何建军闻言，连忙摆手。
“那怎么行！
刘主任，太麻烦您了，而且还动用厂里的车……”
刘文华眼睛一瞪，佯装失望：“建军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
你和周科长是过命的交情，周科长特意关照过我，咱们就是自己人。
再说了，都是一个系统的同事，互相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
“这……”
何建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再拒绝。
这年代人情往来就是如此，过分推辞反而显得生分。
何建军感激道：“那……就多谢刘主任了，改天我一定登门道谢。”
刘文华拍了拍何建军的肩膀，哈哈大笑：“行了，别客气了。
你在这等我半小时，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刘文华便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刚才给何建军他们开票的收银员恰好出来透气，看到这一幕，惊讶地张大嘴。
收银员小声嘀咕：“那不是红星食品厂的刘主任吗？
乖乖，居然亲自给他安排货车，这小伙子路子可真野啊。”
何雨水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大哥。
虽然听不太懂什么“周科长”什么“人情”，但她看懂了，大哥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她认为天大的难题。
在大哥身边，好像什么事都不用怕。
刘文华走后，何建军开始动手把东西往门口挪，方便货车过来装。
铁架子床虽然拆开了，但分量不轻，何建军却像拎着几根木棍一样，轻松地就搬到了路边。
“雨水，来，把衣服拿好。”
何建军招呼一声，雨水赶忙抱紧怀里的几个大纸袋，亦步亦趋地跟着。
把床架和被褥都安置妥当后，何建军看着像个小哨兵一样守护着“阵地”的雨水，忽然想起了什么。
“雨水，你在这里看着东西，哪也别去，大哥再进去买样东西，马上就回来。”
“大哥，还买呀？”
何雨水一听睁大了眼，今天买的东西已经让她心惊胆战了，没想到大哥还要买。
何建军揉了揉雨水的脑袋，眉毛一挑：“忘了大哥答应你什么了？
等着，有惊喜。”
说完，何建军便转身再次走进了百货大楼，留下何雨水一个人在门口看守着全部家当。
小姑娘挺直了小腰板，警惕地四下张望，俨然一副忠诚小卫士的模样。
就在何雨水专心致志地履行着大哥交代的任务时，一个带着几分尖细的女声在她身旁响起。
“咦，这不是何雨水吗？”
何雨水转过头，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正挽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胳膊，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
女孩叫李小云，是何雨水的同班同学。
李小云的父亲是轧钢厂的干部。
家境在胡同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平时在学校里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何雨水礼貌地点了点头：“李小云，阿姨好。”
李小云的目光在何雨水和地上的那堆东西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指了指自己的新衣服，又抬起脚，亮出脚上崭新的白色胶鞋，炫耀道：
“何雨水，你看，我妈今天给我买了新衣服和新胶鞋！
好看吧？”
何雨水瞥了一眼，那双胶鞋在阳光下确实很亮眼。
下意识地把自己装着三套新衣服的纸袋往身后藏了藏，低声道。
“好看。”
李小云的母亲，一个画着淡妆，看起来有些刻薄的女人，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何雨水。
“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
地上这些破烂……是你们家的？”
那轻蔑的眼神和“破烂”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何雨水的心。
刚刚因为大哥而建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瞬间被击得粉碎。
何雨水咬了下嘴唇，脸一红，小声反驳：“这不是破烂，是……是我大哥给我买的新床。”
“新床？”
李小云和她妈都愣了一下，随即李小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小云冷笑一声：“何雨水，你吹牛吧？
就你家那条件，还买得起新床？
再说，你大哥不是那个傻……”
李小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妈瞪了一眼，硬生生把那个“傻柱”给咽了回去。
李母一脸鄙视，撇了撇嘴：“行了，小云，别跟她废话了。
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怜见的。
咱们进去吧，你爸不是说这个月发了奖金，要给你买辆自行车吗？”
“对哦！
我马上就要有自行车了！”
李小云一听，立刻把何雨水忘到了脑后，兴奋地拽着她妈的胳膊：“妈，快走快走！
我要一辆红色的凤凰牌自行车！”
母女俩的对话像一把重锤，敲在何雨水的心上。
自行车……那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看着李小云母女俩趾高气扬地走进百货大楼。
何雨水垂下眼帘，紧紧地抿着嘴唇，心中充满了委屈和自卑。
低头不语，默默地守护着那张被人家称作“破烂”的新床，内心复杂到了极点。
无比期盼着那个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大哥，能快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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