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课的余波尚未平息。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书桌变成活猪时那股奇特的、混杂着木屑与牲畜的气味。下课的铃声解放了被惊愕攥住心脏的学生们,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投向亚历克斯的目光里,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探究。
他对此早已习惯。
无视了那些试图搭话,或是想从他这里探寻“天才秘诀”的同学,亚历克斯只是平静地将课本与羊皮纸收进书包。他的目标很明确——图书馆。那里有他需要的安静,以及更重要的,那些尘封在古老书页里的知识。
关于古代炼金符号的几个分支理论,他需要更详尽的资料来验证自己脑中的构想。
走出教室,午后的阳光穿过走廊高大的拱形窗,在古老的石砖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尘埃在金色的光柱中无声地舞蹈,整个世界都显得温暖而宁静。
就在这片光影交织的走廊中央,一个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卢娜·洛夫古德。
那个女孩仿佛与周遭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独自美丽,也独自怪异。
她正踮着脚尖,白皙的脚踝绷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她闭着眼睛,长长的、近乎白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极不协调的姿态,缓缓地、逆时针地旋转。那动作里没有芭蕾的典雅,也没有任何一种已知舞蹈的章法,它更像是一种发自梦境的、随心所欲的舒展。
她的唇间,逸出一串不成调的哼唱。
那歌谣没有固定的旋律,音节古怪而跳跃,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韵律感,与她旋转的姿态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周围路过的学生,无一不向她投去混杂着不解、嘲弄与怜悯的目光。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看,是那个疯姑娘洛夫古德。”
“她又在做什么傻事了?”
卢娜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阳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真实。
亚历克斯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穿过那些交头接耳的人群,走到了卢娜的面前。
“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没有惊扰,更没有半分嘲弄。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预设偏见的好奇,仿佛一个学者在观察一种前所未见的自然现象。
旋转的动作戛然而止。
卢娜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巨大得有些不成比例的眼睛,瞳孔是清澈的银灰色,如同两颗微缩的、永远笼罩着一层薄雾的月亮。它们总是显得有些迷茫,仿佛视线的焦点永远停留在现实之外的某个地方。
“嘘。”
她将一根纤细的手指竖在唇前,声音空灵而悠远。
“我在寻找弯角鼾兽的踪迹。”
她认真地解释道,神情庄重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我爸爸说,用逆时针的、不对称的舞蹈,可以扰乱它们周围的空间频率。这样一来,它们就更容易被我们这些‘有缘人’看到了。”
亚历克斯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他没有笑。
周围学生的嗤笑声清晰可闻,但亚历克斯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专注的、仿佛在聆听一场高端学术报告的神情。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
“原来如此。”
他的语气极为认真,充满了学术探讨的严谨。
“一个非常精妙的构想,通过特定的物理动作引发魔力层面的空间扰动。”
他向前走近半步,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口吻“指点”道:
“不过,我偶然读过一本早已失传的古籍,叫《星辰与步法》。书里提到,你在进行这种‘空间频率扰动’舞蹈的时候,如果能同时在心中进行北极星的坐标观想,并将自身的魔力若有若无地,丝线般地集中在左脚的第二个脚趾上,构建一个微型魔力锚点,据说成功率可以提高至少三圈半。”
他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每一个名词都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古老气息。理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组合在一起,却又形成了一种难以辩驳的、自洽的“合理性”。
卢娜那双迷蒙的大眼睛,瞬间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世珍宝的惊喜,混合着对知识权威的纯粹崇拜。
“真的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原来还有这样的秘诀!我爸爸从来没告诉过我!”
她高兴地说道,脸颊上泛起一抹健康的红晕。
“我回去就试试!亚历克斯,你懂的真多!”
亚历克斯微微一笑,享受着这种用智力进行“欺诈”的纯粹乐趣。与卢娜的交流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权衡利弊,只需要将自己的思维发散出去,就能得到最纯粹、最直接的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端。
赫敏·格兰杰。
她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书,那摞书的高度几乎要完全遮住她的脸,让她走路的姿态显得有些吃力。书脊上烫金的标题在阳光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高级变形术理论模型》、《魔法信息熵导论》、《物质形态的哲学思辨》……
她刚刚在变形课上,被亚历克斯那个“从无到有”的造物魔法彻底震撼了。那已经超出了课本的范畴,直接触及了魔法的本质。一个关于“物质形态与魔法信息熵”的难题,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她的脑海里,而她相信,整个霍格沃茨,只有亚历克斯能和她探讨这个问题。
她加快了脚步,准备追上他。
然而,她的脚步却在距离十米远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凝滞了。
她看到了他。
看到了亚历克斯正和那个“疯姑娘”卢娜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更让她心脏猛地一缩的,是亚历克斯脸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全然的放松。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轻松的、发自内心的笑意,眼神专注地看着卢娜,那种专注里没有丝毫智力上的压迫感,而是一种平等的、饶有兴致的倾听。
那种神情,即使是在和她进行激烈深入的学术辩论时,都很少出现。
和她在一起的亚历克斯,永远是理性的、精准的、思维快如闪电的。他们是棋逢对手的战友,是思想碰撞的同盟。
可此刻的他,却像一块被阳光晒暖的石头,卸下了所有的锋芒与铠甲。
为什么?
一股莫名的、无法言喻的烦躁感,毫无征兆地涌上了赫敏的心头。那感觉酸涩而又尖锐,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她的胸口。
她不明白。
她完全无法理解。
像亚历克斯这样,智慧几乎可以触及星辰的人,为什么会愿意把宝贵的、可以用来破解宇宙奥秘的时间,浪费在讨论弯角鼾兽这种根本不存在的、愚蠢透顶的话题上?
和那个疯疯癫癫的、脑子不正常的女孩,到底有什么好聊的?
赫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看着他们两人之间那种轻松融洽的氛围,感觉自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她怀里的那摞书,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上面每一个关于真理与知识的单词,都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格格不入。
她没有再上前。
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去打扰他们。
她只是沉默地、决然地转过身,抱着那摞沉重的书,用一种近乎逃离的姿态,快步走向了通往图书馆的相反方向。
石制走廊里,只留下她急促而又压抑的脚步声。
连赫敏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嘴角,已经悄悄地、不受任何理智控制地,倔强地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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