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魔药课。
地下教室的空气一如既往,湿冷,混杂着苦涩的草药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防腐剂气息。石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冰冷的岩石滑落,滴答声在压抑的静默中被无限放大。小巫师们屏住呼吸,连坩埚里最细微的沸腾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片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领域,其规则就是沉默与精准。
突然,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刺眼的水蓝色闯入了这片阴郁的色调中。
吉德罗·洛哈特来了。
他穿着一身极尽浮夸的、缀着金线的长袍,脸上挂着营业用的灿烂微笑,一口白牙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他无视了所有学生惊愕的目光,径直朝着教室前方走去,皮鞋跟敲击石板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在挑战此地的秩序。
“哦,西弗勒斯,我亲爱的同事!”
洛哈特的声音洪亮而做作,在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激起一阵令人不适的回响。
斯内普缓缓抬起头。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那张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垂在脸侧的油腻黑发下,一双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墨色。
“我只是来旁听一下,学习您这位魔药大师的精湛技艺。”
洛哈特大言不惭地宣布,他甚至朝着学生们挥了挥手,仿佛这里是他的签售会现场。
斯内普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他憎恶洛哈特,憎恶他身上那股廉价香水和自负混合成的味道,憎恶他那空洞无物的头脑和华而不实的做派。每一个字,每一个微笑,都像是对魔法这门严肃艺术的亵渎。
洛哈特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那足以冻结空气的恶意。
他转身,踱步到亚历克斯的桌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当然,我们也要理解。”
洛哈特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夸张的、说教式的腔调。
“有些新生总是……过于热衷于表现自己,甚至会质疑教授和书本的权威。”
他的视线在亚历克斯平静的脸上扫过,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斯内普。
“我们作为老师,还是要多一些耐心啊,是不是,斯特林先生?”
这番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精准地刺向了斯内普最敏感的神经。
暗示再明显不过。
这个不守规矩的学生,需要好好“关照”。
斯内普的眼底,那片墨色深处,终于燃起了一点兴味。他对洛哈特的厌恶是真切的,但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用来打压这个拉文克劳天才的理由,同样诱人。
他乐见其成。
一道阴冷的目光钉在了亚历克斯身上,斯内普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整个教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然而,亚历克斯置若罔闻。
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洛哈特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他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面前的黄铜天平上,仿佛那几克干燥的荨麻比两位教授的当面对峙重要得多。
洛哈特的挑拨,斯内普的威胁,这些信息进入他的耳朵,被大脑迅速处理、归类、标记为“低效骚扰”。
在他看来,洛哈特的行为愚蠢且可预测。借刀杀人?这把刀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而且极易反噬。与这种人进行口舌之争,是最低级的应对方式,纯属浪费时间。
他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一个更彻底,也更优雅的方案。
下课铃声响起,斯内普用一句“愚蠢的巨怪都比你们的操作精准”结束了这堂课。
学生们如蒙大赦,匆匆收拾东西逃离。
洛哈特还想对亚历克斯说些什么,但亚历克斯已经站起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连一个眼神的交错都没有。
他没有去走廊找洛哈特理论。
他也没有回公共休息室。
他径直走向了图书馆。
城堡二楼的图书馆安静而庄严,空气中弥漫着旧羊皮纸和书脊胶水混合的独特香气。亚历克斯穿过一排排高耸入顶的书架,没有在魔咒区或黑魔法防御区停留片刻。
他的目标明确。
在法律与规章区的最深处,他抽出了一本异常厚重的典籍。
《霍格沃茨校规及魔法部教育法案汇编》。
书页陈旧,字迹细密。
亚历克斯坐下,翻开了书本。他的阅读速度极快,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稳定地划过,目光如扫描仪般精准捕捉着有效信息。
一个小时后。
一张全新的羊皮纸在他面前铺开。羽毛笔蘸饱墨水,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留下了一行行措辞严谨、逻辑缜密的文字。
这不是一封抱怨信。
这是一份诉状。
他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而是以一个“忧心忡忡的家长”的匿名视角,冷静地罗列事实。
他引用了《1782年基础教育标准法案》第三条,关于教学内容必须与魔法部大纲保持一致的规定。
他指出了洛哈特在黑魔法防御课上,用课堂时间进行个人书籍朗诵和情景再现,严重偏离了教学核心。
他又引用了《魔法部教育司令第34号》,关于教师必须具备相应领域实践能力的条款,并对洛哈特处理小精灵和格林迪洛时的拙劣表现进行了客观描述。
他一共引用了超过十七条魔法部教育法案和霍格沃茨校规。
信件的结尾,他用最冷静的笔触,指出了这种空洞无物的教学,将对全体学生的普通巫师等级考试(OWLs)和终极巫师等级考试(NEWTs)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每一个字,都敲在最关键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亚历克斯将信纸仔细折好,放进一个朴素的信封。
他走出图书馆,来到了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门口。
韦斯莱双子正在向一群低年级学生兜售他们最新的产品——“咒语优化笔记”。
“嘿,伙计们,想让你的漂浮咒更稳吗?想让你的缴械咒更快吗?韦斯莱特供,一个银西可,童叟无欺!”
亚历克斯穿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有个任务。”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双子的推销声戛然而止。
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凑了过来。
“老板,请吩咐。”
“帮我收集一份全校学生对洛哈特教学质量的‘匿名反馈’。”
亚历克斯言简意赅。
“尤其是高年级的,那些需要面对OWLs的学生。辞藻可以激烈一点,事实必须准确。”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我可以给你们销售额额外百分之五的提成。”
“没问题,老板!”
弗雷德的眼睛瞬间亮了。
“保证完成任务!”
乔治兴奋地拍了拍胸脯。
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好事。既能名正言顺地进行一场全校范围的大型恶作剧,又能赚钱,还能得到“老板”的赏识。
当晚。
夜深人静,猫头鹰棚屋里一片昏暗。
那封凝聚了亚历克斯智慧与冷静的举报信,连同十几份由韦斯莱双子高效“友情收集”而来、写满了高年级学生真实愤怒与绝望的证词,被绑在了一只最不起眼的、羽毛灰扑扑的校内猫头鹰腿上。
它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混在一群准备出发的同类中。
随着一声低沉的咕咕声,它振翅飞起,悄无声息地融入深邃的夜幕,朝着南方的伦敦飞去。
飞向魔法部教育司的所在地。
一场针对吉德罗·洛哈特的、来自规则层面的绞杀,已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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