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贾家。
昏暗的灯泡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劣质煤炭燃烧不充分的呛人气味，混杂着淡淡的霉味。
贾张氏坐在炕沿上，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她手里摩挲着一个空了的粗瓷茶缸，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棒梗，等会儿你妈一回来，你就哭，就闹。记住，态度要硬气点，就说苏晨把你弄去下乡，心里过意不去，拿块香皂补偿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压得又低又尖，像一只在黑暗中盘算的老鼠。
“奶，我知道！”
棒梗坐在小板凳上，两条腿不停地抖着，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焦躁和算计。他已经幻想了无数遍，自己拿着那块散发着奇异香味的香皂，在同学和院里伙伴面前炫耀的场景。
那可是苏晨那个煞神用的东西，能弄到手，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先礼后兵，他要是不给，咱们就……”贾张氏的脸上划过一抹狠厉，做了个往地上躺倒撒泼的动作。
祖孙俩正密谋得起劲，盘算着如何从苏家身上再撕下一块肉来。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冰冷的寒风卷着雪粒子灌了进来，让屋里的两个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秦淮茹站在门口，整个人像是被冰雪冻透了。她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那双过去总带着几分幽怨和风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空洞的黑窟窿。
她没有立刻进屋，就那么站在门口，任由寒风吹乱她的头发。
“你个死人，站门口当门神啊！还不赶紧滚进来，想冻死我们祖孙俩？”贾张氏没好气地骂道。
棒梗也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秦淮茹空空如也的双手。
“妈，香皂呢？你拿到没有？”
秦淮茹的身体僵硬地动了一下，她缓缓地关上门，将外面的风雪和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屋内的气氛，随着她的动作，瞬间压抑到了极点。
她没有回答任何人的问题，只是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白水，喉咙滚动，一口气灌了下去。
“说话啊！你哑巴了？”贾张氏感觉到了不对劲，声音愈发尖利。
秦淮茹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了自己儿子那张充满急切和贪婪的脸上。
“苏晴的工作调动函，今天正式下发了。”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明天，她就去街道办报到。干部，铁饭碗。”
什么？
贾张氏和棒梗的呼吸同时一滞。
街道办的干部？那可是吃公家饭，有头有脸的正经工作！凭什么是苏家那个丫头片子！贾张氏的胸口一阵发闷，嫉妒的毒火烧得她心肝脾肺都疼。
秦淮茹看着他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继续扔出第二记重磅炸弹。
“苏晨的下乡通知，也下来了。”
听到这，棒梗的眼睛猛地亮了！
苏晨要滚蛋了！太好了！
贾张氏也松了口气，只要那尊煞神走了，这四合院还不是他们贾家的天下？
然而，秦淮茹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瞬间打入了冰窟。
“去向是——北大荒建设兵团。”
“同时，棒梗的通知也下来了。”
秦淮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棒梗的脸上，一字一顿。
“去处是——京郊红星农场。”
北大荒。
红星农场。
一个在天边，一个在眼前。
一个是被发配去最苦寒的边疆开荒，九死一生。
一个只是到京城郊区，虽说是农场，但和城里不过是一步之遥。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个结果，像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贾张氏和棒梗的心头。
他们想要“先礼后兵”的所有算盘，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苏晨即将滚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可现在，苏晨还没走！
他们根本不敢去招惹那尊能一脚踹断人骨头的煞神！
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底化为泡影。
“啊——！”
一声尖锐的嘶吼，从棒梗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积压了多日的怨气、嫉妒和不甘，在得知自己下乡已成定局，并且被苏晨全方位碾压之后，彻底引爆。
他猛地冲到秦淮茹面前，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的恨意。
“妈！你就是个废物！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连个名额都争不过人家！现在好了，人家姐姐留在城里当干部，我却要去乡下刨地！我成了全院的笑话！”
“我不管！我不管！你现在就去给我弄到那个香皂！必须给我弄到！不然我就不去了！死也不去！”
他像一头发疯的小兽，对着自己的母亲疯狂地咆哮。
贾张氏看着自己宝贝孙子那副委屈到扭曲的脸，心疼得如同刀绞。所有的不满和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她想都不想，猛地从炕上蹿了起来，扬起干枯的手掌，用尽全身的力气，反手就给了秦淮茹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
“你个丧门星！扫把星！没用的东西！”
贾张氏指着秦淮茹的鼻子，唾沫横飞。
“都是你！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现在还敢让他受这种气？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玩意儿！”
这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但更疼的，是心。
它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秦淮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积压了二十多年的，那片名为怨恨的干枯草原。
她捂着迅速肿胀起来的脸颊，缓缓抬起头。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不再有逆来顺受的麻木，不再有委曲求全的懦弱，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燎原的恨意。
她死死地瞪着眼前这对自私到了极点、视她为牲口的母子。
“打？”
秦淮茹的声音凄厉地拔高，像一把尖刀，划破了屋里压抑的空气。
“你凭什么打我！”
“为了棒梗这个狗屁名额，我豁出这张脸去求爷爷告奶奶！我给易中海那个老东西送了多少钱？送了多少精贵的白面和鸡蛋？现在全打了水漂！一分钱都没要回来！”
“你们以为苏晨是傻子吗？你们以为人家跟你们一样是蠢猪吗？他早就把你们每一步都算计得死死的！你们还在做梦！”
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句话都带着血和泪。
然后，她猛地转头，怨毒的目光化作利剑，直刺向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棒梗。
“还有你！”
秦淮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颤抖着，直直地指着棒梗的鼻子。
“你以为苏晨让你去近郊是照顾你？是便宜你？”
“他是把你当人质！人质你懂吗！”
“他今天亲口跟我说的，他在北大荒，要是听到家里人，他爸他妈他姐，受了半点委屈，掉了一根头发……”
“第一个，就让你在红星农场里，断手！断脚！”
“你还想要香皂？你还敢惦记人家的东西？”
秦淮茹发出一声尖锐的、混杂着绝望和嘲讽的笑。
“你配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贾张氏和棒梗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们两个，彻彻底底地，被炸懵了。
脸上的愤怒、不甘、怨毒，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呆滞。
人质……
断手断脚……
这两个词，像两条冰冷的毒蛇，钻进他们的脑子，缠住了他们的心脏，让他们浑身发冷，手脚冰凉。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在算计别人。
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苏晨棋盘上，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两个愚蠢至极的棋子。
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他们兴高采烈地一头扎了进去，直到此刻，才发现早已无路可退。
“哇——”
贾张氏最先反应过来，她那张老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嚎啕大哭。
“我的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我的宝贝孙子啊！”
棒梗则是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当人质……”
贾家内部，因为一块还没到手的香皂，因为一个早已被算计好的结局，彻底激化了所有矛盾。
秦淮茹压抑多年的哭声。
贾张氏撒泼打滚的骂声。
棒梗恐惧绝望的嘶吼声。
还有锅碗瓢盆被歇斯底里地砸碎的声音。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中院，奏响了一曲分崩离析的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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