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钻进段誉的鼻腔,让他从濒死的虚脱感中找回了一丝真实。
他靠着一棵树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两条腿像是灌满了铅,刚才那一番亡命奔逃,几乎榨干了他这具身体的所有潜能。
木婉清就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手里的短剑还未归鞘,剑尖上一点寒芒,映着林间的斑驳光影。
她的声音穿过黑纱,带着一丝冷冽和审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段誉早就料到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突然会了邪门的身法,还能在万劫谷的围攻下救人逃生,这事儿放谁身上都得起疑。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潇洒的笑容,结果肌肉一抽,变成了龇牙咧嘴。
“我叫段誉,大理镇南王世子。如假包换。”
这个身份是真的,没什么好隐瞒。
木婉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镇南王世子?那个不学无术,只会之乎者也的纨绔子弟?
传闻中的段誉,和眼前这个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嘴里还说着古怪话语的青年,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你的步法,从何而来?”她追问,手里的短剑握得更紧了。
“家师所传,不足挂齿。”段誉喘着气,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说辞。
穿越这种事,解释不清,也无人会信。不如给自己安一个莫须有的“高人师父”,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推到这个师父身上。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他老人家……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提他的名号。”段誉靠在树上,努力调整着呼吸,“他教我的东西,也都是些……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这番话半真半假。
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确实是逍遥派的奇技,说它上不得台面,那是谦虚。
可听在木婉清耳朵里,就变成了敷衍和搪塞。
她向前一步,剑尖微微抬起,直指段誉的喉咙。
“你若不说实话,我便杀了你。”
冰冷的杀意扑面而来。
段誉心中一凛。
他知道木婉清不是在开玩笑。这个姑娘性格刚烈,杀伐果断,说到做到。
可他现在是真的动弹不得。
他试着想撑起身体,证明自己还有一战之力,结果双腿一软,又滑坐了下去,姿势狼狈不堪。
这一下,反倒让木婉清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段誉那张因脱力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还有那文弱书生般的体格,再联想到刚才山洞里他那笨拙却又奇迹般有效的步法,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段誉看出了她的犹豫,知道机会来了。
硬碰硬肯定不行,那就攻心。
他对木婉清这个角色太了解了。外冷内热,吃软不吃硬,而且极重誓言。
“杀我?”段誉苦笑一声,抬头看着她,目光坦然,“姑娘,你我萍水相逢,我救你一命,你不说报答,反而要杀我灭口。这是什么道理?”
木婉清语塞。
确实,是这个男人救了她。若不是他,自己恐怕已经落入钟万仇那个恶贼手里,下场不堪设想。
“我……”
“我知道,你讨厌男人,觉得天底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段誉不等她说完,便抢先开口。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木婉清心中炸响。
她戴着黑纱的脸猛地一震,握剑的手都抖了一下。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
“我还知道,”段誉没有理会她的震惊,继续抛出重磅炸弹,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曾立下重誓,第一个见到你容貌的男人,若不杀他,便要嫁给他。”
“轰!”
木婉清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誓言,是她与师父之间的秘密,是她行走江湖最大的倚仗,也是她内心最沉重的枷锁!
眼前这个男人,不仅知道,还如此轻易地说了出来!
他到底是谁?!
难道是师父派来试探自己的人?不对,师父绝不会用这种方式。
难道是能掐会算的妖人?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翻滚,让她握剑的手都失去了力气。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段誉知道,自己赌对了。
没有什么比戳穿一个人的秘密,更能带来震撼和威慑。
他缓缓地,用尽力气,再次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这一次,他站稳了。
“木姑娘,我没有恶意。”他放缓了语气,“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木婉清的声音有些沙哑,充满了戒备。
“不错。”段誉点头,“你的麻烦,可不止一个钟万仇。南海鳄神岳老三,是不是正到处找你,想收你为徒?”
木婉清彻底说不出话了。
如果说,知道她的誓言可能是巧合,那连南海鳄神找她这件江湖上都少有人知的秘辛,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就绝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眼前这个段誉,浑身都充满了迷雾。
“你到底想做什么?”木婉清终于放下了剑,但警惕心却提到了最高。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段誉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什么交易?”
“很简单。”段誉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帮你摆平南海鳄神,让他再也不来烦你。第二,我帮你解决你和万劫谷的恩怨,甚至,让你有机会亲手报仇。”
这两个条件,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木婉清心动。
南海鳄神死缠烂打,让她不胜其烦。而万劫谷,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作为交换,”段誉看着她,“我需要你暂时做我的护卫,保护我的安全,直到我抵达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现在武功未成,空有理论知识,就是个移动的经验包,身边必须有个能打的。木婉清,无疑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木婉清沉默了。
段誉提出的条件,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青年,他虽然身体虚弱,但那双眼睛里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仿佛所有江湖上的难题,在他眼中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可见。
这种感觉,让她既感到危险,又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好奇和依赖。
“我怎么信你?”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就凭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而你对我,一无所知。”段誉的回答,简单粗暴,却直击要害。
是啊,一个能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看透的人,他所说的话,可信度自然高得吓人。
“好。”许久,木婉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我答应你。但你若骗我,我定会杀了你。”
“一言为定。”段誉松了口气。
总算把这位姑奶奶稳住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一阵急促的腹鸣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咕噜噜……”
段誉的老脸一红。
光顾着斗智斗勇,差点忘了自己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木婉清也被这声音弄得一愣,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吃的。”她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动作却不再那么僵硬。
段誉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两块干硬的烙饼。
他也不嫌弃,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木婉清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黑纱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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