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穿过老槐树稀疏的枝叶,在四合院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煤炉子升起的淡淡烟火气,混杂着各家各户传出的早餐味道。
而今天,一股格外霸道的香气,正从陈凡家的窗户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挠动着院里每一个人的嗅觉神经。
是白面馒头的麦香味。
纯粹,浓郁,不掺杂任何粗粮的杂味。
对这个年代的大多数家庭来说,这是一种奢侈的味道,一种只在逢年过节才敢奢望的味道。
王淑云脸上挂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将一笼屉热气腾腾、白白胖胖的馒头端上桌。那馒头个个饱满暄软,撕开来,能看到细密的气孔和分明的层次,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哥,快吃,好香啊!”
妹妹陈灵早就等不及了,小手捏起一个,顾不得烫,先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这温馨的一幕,对陈凡而言,是两世为人最渴求的安宁。
然而,安宁总是短暂的。
幸福,有时候也会变成一根刺。
易中海端着他那个标志性的、豁了口的白色搪瓷缸子,像往常一样在院里“巡视”。他的脚步不疾不徐,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各家门口,实则带着审视与权衡。
当那股浓郁的麦香钻入他的鼻腔,他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
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陈凡家那张简陋的八仙桌。
桌上那盘雪白的馒头,刺得他眼底深处隐隐作痛。
嫉妒,像一株在阴暗角落里疯长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他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凭什么?
凭什么他陈凡一个毛头小子,能过上吃白面馒头的日子?
凭什么他这个劳苦功高、一心为公的院内管事一大爷,早上只能喝着寡淡的棒子面粥,啃着硌牙的窝窝头?
这不公平。
院里的秩序,乱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一声干咳在清晨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几个正在水池边洗衣、闲聊的妇女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循声望了过来。
“哎……”
易中海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目光忧愁地望着天空,仿佛心怀天下。
“现在这年轻人啊,就是不懂事,心里头没有集体观念。”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那几个妇女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得了点好处,打了几只野物,换了点精贵的白面,就只顾着关起门来,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眼睛里,是一点都没有咱们院里那些更困难的邻居喽。”
话里话外,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陈凡家。
那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又唯易中海马首是瞻的妇女,立刻心领神会。
“可不是嘛,一大爷,还是您老人家觉悟高,心里永远装着咱们大家伙儿。”
“就是!您看看贾家,东旭妈一个人拉扯着棒梗他们三个,多不容易啊!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要我说,就该帮衬帮衬。远亲不如近邻嘛!”
舆论的火苗,被轻易地点燃。
易中海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心中感到无比的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个院里,他易中海,依旧是那个定义道德、执掌风向的“天”。
他端着搪瓷缸子,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慢悠悠地踱到陈凡家门口。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屋里的一家三口,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长辈”嘴脸。
“小凡啊。”
他开口了,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语重心长”。
“不是一大爷说你。你现在有本事了,能打猎挣钱,这是好事,院里人都替你高兴。但是,做人不能太自私,要懂得感恩,要懂得团结邻里。”
他的目光扫过那盘白面馒头,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你看贾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那么艰难。你这换了白面,就不能主动‘支援’一下人家?大家都是一个院的邻居,互帮互助,那才是咱们工人阶级应有的品德嘛!”
又来了。
又是这套熟悉的道德绑架。
陈凡嘴里正嚼着馒头,那甘甜的麦香味瞬间变得有些乏味。
他缓缓咽下口中的食物,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妈,灵儿,你们先吃。”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但在王淑云听来,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安。
陈凡缓缓站起身,他比同龄人要高上一些,身形挺拔,此刻站在那里,竟让门口的易中海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脸上挂着一丝冷淡的笑意,没有理会门口的易中海,而是径直迈开长腿,走到了院子中央。
“一大爷说得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朗洪亮,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响在整个四合院的上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镇住了。
水池边的妇女停下了搓洗衣物的动作。
屋里准备上班的人探出了脑袋。
整个院子,刹那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陈凡的目光,如同一柄锋利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清晰地捕捉到那些昨天没分到肉、今天却在背后议论的邻居脸上,那或心虚、或错愕、或幸灾乐祸的表情。
“做人,是不能太自私!”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随即高声宣布:
“就在昨天,我陈凡,把我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分给了院里的五户人家!”
他的声音在院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们分别是——”
“二大爷,刘海忠家!”
“孙大牛家!”
“王大婶家!”
“李飞家!”
“还有,赵叔家!”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声音就洪亮一分,气势就攀升一截。被点到名的人家,脸上露出了坦然的神色,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我今天就当着全院的面,把话说清楚!”
“我为什么只给他们五家?不给其他人?”
陈凡的目光猛然转向那些窃窃私语的邻居,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质问。
“因为,当初我爸刚走,抚恤金还没发下来,我家最困难、连锅都揭不开的时候,是他们五家!是他们,有的送来一碗棒子面,有的送来几块煤,或多或少,都向我们家伸出了援手!”
“这份恩情,我陈凡,一辈子都记着!”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刺门口脸色已经开始变化的易中海。
“至于其他人!”
“一大爷,我倒想问问您,也想问问院里的各位叔叔阿姨!”
“当初我家最难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我妈为了给我和妹妹换一口吃的,厚着脸皮上门,想借一毛钱都借不到的时候,你们又在哪儿?!”
“那个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跟我家提‘团结’?!”
“怎么没人想着,来‘支援’我们一下?!”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句句诛心,字字泣血。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刚才还在附和易中海的邻居,一个个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陈凡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对视。
易中海更是被这番话怼得气血上涌,一张老脸从红变紫,又从紫变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精心编织的道德大网,他引以为傲的舆论攻势,在陈凡这番恩怨分明、有理有据的血泪控诉面前,被撕了个粉碎。
那张“道德天尊”的假面,被彻底戳穿,露出的,是无比可笑、无比虚伪的丑陋嘴脸。
“现在,看到我家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了,能吃上一口白面馒头了,你们就全都跳出来了?”
陈凡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跳出来指责我自私?跳出来教育我要团结?”
“甚至,还厚着脸皮,理直气壮地上门来索要?”
“你们的脸呢?”
“凭什么?!”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委屈,震得在场所有人心头一颤。
寂静。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
陈凡冰冷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众人,那是一种彻底的失望和决绝。
“我的肉,只给我的恩人吃!”
“我的情,也只还给那些曾经给予我们善意的人!”
“想从我陈凡这里占便宜,算计我家的东西?”
“门都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屋里。
“砰!”
房门被重重地关上,发出一声巨响,也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院里所有心怀鬼胎的人脸上。
院子里,只留下满脸通红、嘴唇发紫的易中海,独自站在那里。
邻居们或低头、或转身,都像躲避瘟疫一样悄悄散去,没有一个人上前搭话。
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威信和体面,在这一刻,碎了一地。
清晨的微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易中海只觉得浑身冰冷,在晨风中,彻底凌乱。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