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来越窄，岩壁渐渐渗出暗绿色的液体，沾在衣角立刻腐蚀出一个洞。卿允从袖中抖出一把黑砂，撒在两人鞋面上，砂粒遇液即凝，形成一层保护。
“还有多远？”凌周问。
卿允刚要回答，脚下突然一震。岩壁上的绿液疯狂涌动，汇成一股向二人扑来。凌周拔剑欲斩，卿允却一把拽住他手腕：“别碰！会爆——”
话音未落，绿液已至眼前。卿允猛地将凌周推向一侧，自己却被绿液吞没。凌周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粘稠液体中，心脏几乎停跳。
“卿允！”
绿液蠕动收缩，最终凝成一颗巨大的茧，表面泛着诡异的光泽。凌周剑锋金光暴涨，却在触及茧壳前硬生生停住——他想起卿允的警告。剑尖一转，九道龙影自剑身腾起，环绕绿茧游走，却不敢贸然触碰。
茧内传来沉闷的敲击声，越来越急。凌周额头渗出冷汗，突然福至心灵，剑锋划破掌心，鲜血洒向茧壳。血珠接触绿液的瞬间，茧壳发出刺耳的嘶响，表面浮现无数细小的红纹。
咔、咔咔——
茧壳龟裂，一只苍白的手破茧而出。卿允浑身湿透地跌出来，素白劲装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红痕。最骇人的是她的左眼——完全变成了熔金色，瞳孔竖立如蛇。
“......噬魂沼的守卫。”她喘息着抓住凌周的手臂，“它们在狩猎......活物。”
凌周脱下外袍裹住她，触手一片冰凉。卿允的左腕上，两颗红珠已经碎裂，仅剩的一颗黯淡无光。
“还能走吗？”他低声问。
卿允勉强点头，却在起身时一个踉跄。凌周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九曜灵脉全力运转，金光笼罩二人。
“指路。”
卿允靠在他胸前，湿冷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往前......三百步，右转有......岩缝。”
凌周依言前行，果然在岩壁发现一道狭窄缝隙。刚挤入其中，身后就传来绿液拍击岩壁的闷响。缝隙内漆黑一片，卿允的手指却准确按上某处凸起，岩壁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这是......”
“小时候发现的密道。”卿允的声音虚弱但清晰，“通往......沼眼。”
阶梯尽头是一个天然岩洞，中央有一潭漆黑的死水，水面不起一丝波澜。洞壁上生着几株莹白如玉的植物，形如兰草，却散发着幽蓝微光。
“幽兰玉芝。”凌周轻声道。
卿允挣扎着下地，踉跄走向潭边。凌周刚要跟上，脚下突然一软——不知何时，黑色潭水已漫过他的鞋面，而水面之下，无数苍白的手臂正缓缓浮起。
“别看水下！”卿允的警告来得太迟。
凌周已经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属于水下一个“人形”的面孔，却长着他的脸。那张脸露出诡异的微笑，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凌周浑身僵硬，感到冰冷的指尖正顺着他的脚踝向上攀爬......
金光暴起——
九道龙影自凌周天灵冲出，将那些手臂绞得粉碎。黑水沸腾，发出凄厉的尖啸。凌周趁机跃向卿允所在的位置，却发现她正跪在潭边，双手浸入黑水，口中念着晦涩的咒文。
“你在干什么！”凌周厉喝。
卿允不答，左眼的金光越来越盛。黑水以她双手为中心旋转，形成一个漩涡，漩涡深处隐约可见一块赤红如血的玉石。
“原来在这里......”她喃喃道，伸手欲抓。
就在此时，整个岩洞剧烈震动，潭水暴涨，瞬间吞没了卿允的身影。凌周不假思索地扑入水中，黑水立刻灌入他的口鼻，冰冷刺骨。他强忍窒息感，九曜灵脉催动到极致，在漆黑中搜寻那一抹素白。
指尖终于触到熟悉的衣料，凌周死死抱住下沉的卿允，双腿猛蹬，向水面浮去。怀中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卿允的左眼在水中亮如明灯，映出他焦急的面容。
“放手......”她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下面有东西......我得去......”
凌周抱得更紧，金光与黑水相抗，发出滋滋声响。就在他即将力竭时，一股暗流突然将二人卷向潭底。最后的意识，是卿允翻转身体，将他护在怀中，以及她左腕上那颗红珠突然爆发的刺目血光......
耳边回荡着模糊的低语，像是千万人在同时呢喃。身体轻飘飘的，仿佛被什么托着，不断下沉、下沉……
直到一股剧痛从胸口炸开！
“咳——！”凌周猛地睁开眼，大口呕出腥臭的黑水。视线模糊间，他看到卿允跪坐在一旁，左眼的熔金色已经褪去，但脸色苍白得可怕。她的手腕上，那颗最后的红珠已经彻底碎裂，只余几缕血丝缠绕在断裂的黑绳上。
卿允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再晚一点，你的魂魄就要被沼眼吃干净了。”
凌周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岩洞边缘。潭水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暴动从未发生。但洞壁上那些幽兰玉芝——全都枯萎了，干瘪的叶片上覆着一层诡异的黑斑。
“你做了什么？”凌周一把抓住卿允的手腕。她的皮肤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块红玉是什么？为什么沼眼会——”
卿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她挣开凌周的手，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块赤红如血的玉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晕，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噬魂玉魄。”她轻声道，“只有被沼眼吞噬过的人才能找到它。”
凌周瞳孔骤缩。他听说过这东西，传说中能吸食生灵魂魄的邪物，早在百年前就被各大宗门联手销毁了。
“你故意带我来这里。”凌周的声音发冷，“用我的血激活红珠，再用我的魂魄做诱饵引出玉魄。”
卿允没有否认。她摩挲着玉石，眼神恍惚：“师兄的九曜灵脉……果然是最合适的容器。”
岩洞突然震动起来，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潭水再次翻涌。但这次，水中浮现的不再是苍白手臂，而是一具具完整的躯体——那些被沼眼吞噬过的修士，此刻正睁着空洞的眼睛，缓缓爬上岸。
“玉魄离潭，守卫苏醒了。”卿允猛地站起，却因虚弱踉跄了一下，“我们得——”
话音未落，一具腐尸已经扑到眼前。凌周挥剑斩去，金光闪过，腐尸却化作黑烟消散，转眼又在另一处凝聚成形。
越来越多的腐尸围拢过来，它们没有实体，任何攻击都只能暂时驱散。卿允咬破指尖，将血抹在玉魄上，赤红光芒暴涨，腐尸们发出凄厉的嚎叫，却仍不肯退散。
“这样下去撑不住。”凌周一把拽过卿允，“出口在哪？”
卿允指向岩洞另一侧：“那里有暗河，但——”
“没有但是。”凌周揽住她的腰，九曜灵脉全力催动，化作一道金光冲向暗河入口。腐尸们疯狂追击，黑烟几乎贴到他们后背。
暗河狭窄湍急，凌周抱着卿允跃入水中的刹那，听到岸上传来一声非人的尖啸。冰冷的河水裹挟着他们急速下坠，黑暗中，卿允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玉魄的红光在水中划出一道血色的轨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被冲进一处地下湖。凌周拖着卿允爬上岸，精疲力竭地倒在碎石滩上。
凌周怒极而起，剑锋“锵”地一声横在她颈前，雪亮的金属映出他指节发白的轮廓。
“所以…先前那些话…都是真的。”凌周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饱含着被欺骗的狂怒，“什么完成试炼、寻灵植，全是幌子，你真正要的，就是拿噬魂玉魄，喂你那身魔功！”
卿允没躲。她甚至迎着剑尖，慢慢坐起身。一缕暗红血纹自她锁骨蜿蜒而下，像活物钻回心口——那是最后一丝玉魄精粹，被她彻底吞噬。
“是啊，幽兰玉芝不过是个引子。”她抬眼，眸底金光乍亮又隐，像残阳沉入血海，“如今我已半步大乘，确实要多谢师兄成全。”
凌周握剑的手颤得几乎发出嗡鸣。剑锋贴着她咽喉，映出一粒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珠。
“你——利用我！”他咬牙切齿，牙关却止不住地打颤。
卿允笑了。她借剑尖的力道缓缓站起，素白劲装被玉魄余温蒸得微微透明。剑锋被迫后撤，她却仍保持仰视的姿势，仿佛心甘情愿把要害送到他手里。
“师兄知道的太多了…既然都知道了，”她微微歪头，语气陡然变得如同寒冰般锋利，“那便…留不得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卿允动了。并非疾如闪电，而是带着一种碾碎一切阻碍的、无可阻挡的、绝对掌控的压迫感。
她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了那只纤秀白皙、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手。
凌周眸光一紧，体内灵力疯狂涌动，长剑爆发出耀眼的青色剑罡，如毒蛇般直刺卿允咽喉——这是他含恨的全力一击。
然而卿允那只抬起的玉手，五指仅仅是微微一拢。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纯粹由精纯魔气构筑的漆黑力场凭空出现，如同一面无形的坚墙。凌周裹挟着全身修为的剑罡刺在其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璀璨的剑罡如同撞上坚石的脆冰，寸寸碎裂。
狂暴的反震之力排山倒海般涌来，凌周只觉虎口瞬间崩裂，剧痛钻心，那陪伴他多年的灵剑竟哀鸣一声，脱手飞出，“噗”的一声深深插入远处的岩壁，只剩下剑柄兀自颤抖不已。
他整个人如遭巨锤轰击，口喷鲜血，踉跄着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向后推去，重重撞在冰冷的洞壁上，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视野一片模糊。
“呃……”凌周挣扎着想要爬起，调动残余的灵力试图捏诀逃离。
“想去哪，师兄？”
卿允的声音如跗骨之蛆，平静却带着致命的寒意。她莲步轻移，一步便跨越了数丈距离，幽冷的暗香瞬间侵入凌周的鼻息。那只击飞了灵剑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凌空朝着他虚按。
轰！
一股更强、更黏稠、更冰冷的无形力量瞬间压了下来，如同整个荒芜山脉的重量都倾泻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