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陈旧纸张与干涸血腥混合的诡异味道。
庙内没有想象中的神佛塑像,空旷得令人心悸。
正中央,赫然摆着一张孤零零的太师椅,椅背斑驳,像是承载了千百年的孤寂。
一把抓起那件长袍——触手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百年前,一位扎纸匠以自身为材,将魂魄封入【万物炼妖图】,只为镇压一场席卷天下的“万鬼夜行”……而图卷,本就是他的“遗蜕”。
那椅子上,静静叠放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袍,是扎纸匠惯穿的样式。
袖口处,一抹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依旧刺眼。
长袍之下,压着一卷只展开了一半的泛黄图纸。
栾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图上,用朱砂细细勾勒出的,竟是一个与他面容别无二致的纸人!
那纸人躺在画中,双目紧闭,但就在栾阳目光触及的刹那,纸人的眼皮竟微微一颤,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
“嗡——”
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蜂鸣,图卷之上,那尊魁梧的纸甲鬼卒双目赤光狂闪,身形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像是在极力抗拒着来自纸庙深处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牵引之力!
“这庙……是‘活’的!”身旁的贾蓉声音发紧,死死攥着手中的引魂灯,灯芯的金焰被庙内阴风压得只剩豆点大小,“它在等你进去,不是为了所谓的传承,是为了‘补全’!”
补全?
栾阳心神剧震,贾蓉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前辈高人的遗泽,这是一个精心布置了不知多少年的陷阱!
他强行压下识海的翻腾,稳住心神,深吸一口被风雪浸透的冰冷空气,一步踏入了纸庙的门槛。
脚掌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咔咔……”
庙内原本光秃秃的四壁,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纸人浮雕!
那些纸人形态各异,男女老少皆有,但无一例外,全都面向着中央那张空无一人的太师椅,保持着躬身朝拜的姿势。
他们手中或捧着古朴的卷轴,或高举着锋利的剪刀,或托着盛满朱砂的砚台,仿佛正在举行一场跨越了时空的古老仪式!
栾阳猛地低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青石地砖,而是一块块由人皮鞣制成的纸张拼接而成!
那些皮纸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与他自己摊开的掌心纹路,竟是分毫不差!
这整座庙,就是一个用他来献祭的活阵!
与此同时,他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边缘,一行从未见过的古篆小字,正用血一般的颜色缓缓浮现:“骨归,灯燃,匠魂复——以血为墨,以身为纸。”
骨归,是指他的肉身归于此地。
灯燃,是指贾蓉手中的引魂灯。
匠魂复……
栾阳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张空椅上的长袍,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疯狂滋生:他若穿上那件长袍,坐上那张椅子,他栾阳的魂魄就会被瞬间抽干,成为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扎纸匠”的容器!
他将不再是他自己,而是这纸庙的一部分!
贾蓉紧随其后踏入庙中,她手中的引魂灯金焰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她脸色惨白,指着太师椅下那半卷残图,声音颤抖:“你看!那不是你的脸……那是上一任‘匠’的‘预画’!他在画的,是他的下一个‘容器’!他们早就在等一个和你完美契合的人出现!”
话音未落!
“轰隆——”
身后的庙门毫无征兆地轰然关闭,将漫天风雪与唯一的生路彻底隔绝!
“唰!”
一瞬间,四壁之上成千上万的纸人浮雕,竟齐刷刷地扭过头来!
它们的脸依旧朝着中央的太师椅,但脖子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拧转,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住了庙中唯一的两个活人。
一滴滴漆黑如墨的血泪,从它们干枯的眼眶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
它们的嘴巴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吟唱着一首迎接祭品的古老歌谣。
“不好!”栾阳脸色大变。
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彻底失控!
图卷剧烈震颤,仿佛要撕裂他的意识。
柳含烟那道绝美的身影与纸甲鬼卒竟同时不受控制地从图卷中浮现,化作两道流光,直直地朝着庙宇中央的太师椅汇聚而去!
图卷要归位!它要带着其中的一切,回归它最初的形态!
“想吞了我?做梦!”
生死一线,栾阳双目赤红,神念疯狂咆哮:“我为主,图为仆!给我退回来!”
强大的意志力化作无形的缰绳,死死拉住了柳含烟与鬼卒。
图卷的震颤稍稍减缓,但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图卷的边缘,那古老的纸纹竟开始自行剥落,化作点点光屑,融入脚下的人皮地砖之中!
它在被这座大阵强行分解、吸收!
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栾阳脑中猛然闪过周瞎子曾经提过的一门禁术——替命阵!
以魂为引,以血为媒,逆转阵法,反噬主使!
“就是现在!”
他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并指如刀,猛地撕下左臂的一角衣衫。
同时,他催动神念,强行从震颤的图卷边缘逼出一滴粘稠的、散发着极致阴气的血液。
那是图卷的本源阴血!
他将自己指尖渗出的阳血,与那滴阴血悍然混在一起,以衣角为笔,蘸着这阴阳相冲的血液,俯身在脚下与自己掌纹一般无二的人皮地砖上,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反向画出了一道扭曲复杂的“拘灵符”!
这道符的每一笔,都与墙壁上那些浮雕大阵的阴气流转方向完全相反!
“嗤——”
仿佛一瓢冷水泼入滚油!
符成的刹那,整座纸庙内的阴气流瞬间紊乱!
四壁上那些扭头流血的纸人动作猛然一滞,眼中的黑血倒流而回,脖子僵硬地转了回去。
就是这个机会!
栾阳如同一头猎豹,猛地扑向中央的太师椅,一把抓起了那件叠放整齐的青色长袍!
在他手指触碰到长袍的瞬间,一股庞杂、悲凉、宏大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百年前,天地大劫,万鬼夜行。
一位惊才绝艳的扎纸匠,为镇压这场席卷天下的浩劫,毅然以自身血肉、筋骨、魂魄为材料,将自己炼成了一幅图卷,一幅能够炼化世间万物的【万物炼妖图】!
他将自己化作战场,将万鬼封印于图内,镇压百年……而这幅图卷,本就是他的“遗蜕”!
“原来……是这样……”
栾阳踉跄后退,手中紧紧攥着那件微凉的长袍,却没有将其穿上。
他复杂的目光投向识海中渐渐平息的图卷,低声自语:“你不是工具……你是‘他’的残念,是他的执念。”
图卷轻轻嗡鸣,仿佛在回应,带着一丝悲意。
“快做决定!”贾蓉急促地喘息着,引魂灯的光芒重新稳定下来,“你若不穿上这件‘匠袍’,图卷失去了阵法压制,反噬之力将比刚才强大百倍!你若穿上,你就会成为下一个‘匠’,魂魄与此庙合一,永世被困在这里!”
一个死,一个生不如死。
栾阳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庙宇的墙壁,望向外面那片被黑暗笼罩的风雪。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桀骜的笑意。
“我不做谁的替身。”
他缓缓将那件冰凉的长袍塞入怀中,紧贴着胸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要让这图,让‘他’的残念,真正为我所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猛地一颤!
图卷边缘,那被阵法剥离的缺口处,竟浮现出了一道全新的、如同活物般呼吸的纹路!
它不再是被动地被大阵吸收,而是反客为主,主动伸出一道微不可察的吸力,开始贪婪地“吞噬”这座纸庙中精纯无比的阴气!
咔哒。
身后那扇紧闭的庙门,在此时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门外,风雪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栾阳迈步而出,重新踏入冰天雪地之中。
他忽然感觉怀中那件长袍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他惊疑地低头看去,只见长袍袖口那块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此刻竟像是融化的墨迹一般,缓缓在青色的布料上蔓延开来,最终,勾勒出了一个崭新的、笔锋凌厉的古字——
“北”。
与此同时,他的识海中,【万物炼妖图】的图卷之上,第二层从未显现过的区域,正悄无声息地缓缓展开。
一片空白的画卷中央,一行血色的进度条突兀地浮现:
“炼化进度:1/100”
进度条下方,一行闪烁不定的小字,带着某种未知的预示,映入他的意识深处:
“合成成功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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