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寂了千年的意志,并非源自外界,而是从栾阳识海深处那幅神秘图卷的核心,轰然苏醒。
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光芒自图卷边缘一闪而逝,带来的是一种近乎饥渴的悸动。
北境的狂风如刀,卷起漫天黄沙,狠狠抽打在行人的脸上。
四骑在荒芜的古道上拉成一条直线,两名镇魔司的影卫一前一后,将栾阳与贾蓉夹在中间,他们身形如松,目光似鹰,即便在风沙中也未有丝毫松懈。
栾阳故意放慢了马速,稍稍落后于前方那名影卫半个马身。
他微微侧头,看似在躲避迎面而来的风沙,实则借着这片刻的遮掩,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一缕比发丝更细的阴气自他袖中溢出,没入马鞍旁的行囊。
行囊内,一只巴掌大小、以桑皮纸折成的扁平纸人,眼珠处用朱砂点缀的两点红芒骤然亮起。
纸人无声无息地从行囊缝隙中滑落,坠入黄沙,瞬间便如游鱼入水,沿着地底一股常人无法感知的阴脉,疾速潜行。
这阴脉是大地之下的污秽通道,亦是栾阳追踪索迹的最佳路径。
几乎是同时,他早先在纸市中放出的三只纸蝉,已分别附着在两名影卫的衣领内侧和马鞍底下,它们的复眼所见,同步呈现在栾阳的识海之中。
三处视野交汇,形成了一个无死角的监控。
突然,栾阳的瞳孔微微一缩。
在纸蝉的视野里,两名影卫的后颈皮肤之下,竟有微弱的符文光芒随着他们的心跳明灭不定。
那是一种由活体蛊虫与符箓结合的秘术——虫符!
只要心念一动,便可千里传讯,更能监视宿主的一举一动。
“呵。”栾阳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这套阴损的手段,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当初赵九渊用来控制下属的拿手好戏。
看来,新任的镇魔司指挥使程砚秋,不仅继承了赵九渊的位置,也完美继承了他多疑狠辣的风格。
身侧的贾蓉策马靠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他们的气息已经将你锁定,你若想甩开他们,我可以点燃引魂灯,灯火能暂时遮蔽活人气息,为你照出一条阴路。”她腰间的青铜小灯,灯焰虽小,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幽冷。
栾阳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急。”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期待:“他们千里迢迢带来的‘厚礼’,总得让他们亲手送到地方才行。”
夜幕降临,风势渐歇。
四人在一处废弃的荒驿歇脚。
驿站破败,四处漏风,唯有一间正堂还算完整。
两名影卫显然训练有素,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时刻保持着警惕。
栾阳寻了个角落,和衣而卧,呼吸绵长,仿佛早已熟睡。
但他的心神,却全部系于那三只潜伏的纸蝉之上,化作一双无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驿堂内的一切。
子时一刻,万籁俱寂。
守上半夜的那名影卫与同伴交接后,并未立刻休息。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走到驿堂中央。
他们从怀中各自取出一枚鸽卵大小、通体血红的玉石。
血玉之上,雕刻着细密而诡异的纹路,在昏暗的火光下,仿佛有活物在其中缓缓流动。
他们拔出匕首,撬开三块地砖,挖了个数寸深的小坑,小心翼翼地将两枚血玉埋入其中。
随即,两人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那咒文晦涩难懂,发出的音节低沉而压抑,仿佛不是念给人听,而是说给地下的某些东西。
刹那间,一股肉眼不可见的阴流自地底深处涌起,精准地被两枚血玉引动。
这股阴流仿佛一条无形的锁链,跨越了千山万水,竟与遥远的镇魔司地牢最深处那座巨大的祭坛,产生了微弱而清晰的共鸣!
更让栾阳心惊的是,那两枚血玉像是活了过来,开始贪婪地吸收着驿站内所有活物的气息。
就连贾蓉腰间那盏引魂灯的幽绿灯焰,也受到牵引,一丝丝精纯的魂力被抽离,化作养料,源源不断地哺育着血玉。
它们在“喂养”一个远在京城的恐怖存在!
识海中,那幅沉寂的图卷猛然嗡鸣作响,一排古老的篆文自动浮现,为栾阳解开了谜团:此物,名为“拘灵子核”,乃是“拘灵锁魂大阵”的引子,其唯一的作用,就是通过共鸣与献祭,精准定位并牵引传说中的【万物炼妖图】!
程砚秋,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完整的图卷!
次日清晨,天色刚亮。
栾阳伸着懒腰起身,像是没睡醒一般,脚步一个踉跄,“不慎”踢翻了昨夜剩下的一盆水。
水花四溅,哗啦啦地漫过地面,恰好淹没了那两枚血玉埋藏的位置。
“抱歉,手滑了。”他毫无诚意地对投来警惕目光的影卫笑了笑。
影卫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趁着他们转身收拾行装的间隙,栾阳眼底寒光一闪。
一缕精纯至极的阴气,自他识海图卷中悄然渗出,顺着他的脚底,完美地融入地面的水渍之中,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沿着湿润的泥土,精准地侵入了那两枚血玉的内部。
刹那间,水珠的倒影里,一幅惊人的景象在栾阳脑海中闪现:血玉的核心,并非实心,而是囚禁着一缕残破不堪的魂魄!
那魂魄面容模糊,气息微弱,但它的手中,却死死攥着一卷若隐若现的卷轴,其形态,赫然与栾阳识海中的【万物炼妖图】一模一样!
栾阳心头剧震。
镇魔司不仅知道图卷有灵,他们甚至……在过去已经成功捕获过一缕与图卷相关的“匠魂”!
这枚子核,就是用这缕匠魂作为坐标,来追捕他这个主魂的!
当夜,他们继续留宿荒驿,归期未定,显然是在等待某种时机。
入夜后,栾阳以“天气转冷,驱寒取暖”为由,在驿堂中央生起了一堆篝火。
他一边添着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三张折成蝴蝶形状的黄纸,混入了柴堆之中。
火焰升腾,吞噬了枯柴。
那三只纸蝶在烈焰中瞬间化为灰烬,但它们的“形”虽散,“灵”未灭。
三股微不可察的灰烬随着升腾的热气与浓烟弥漫开来,最终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两名影卫的衣领和口鼻之间,被他们吸入体内。
子时,又是子时。
两名影卫已陷入沉睡,但他们体内的虫符却在同一时刻被远方的程砚秋激活,准备将此地的坐标与栾阳的状态回传镇魔司。
然而,就在虫符能量波动的那一瞬间,潜入他们体内的纸蝶灰烬骤然“复苏”!
灰烬不再是死物,而是化作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微型纸网,瞬间将那两只正欲传递信息的虫符死死缠住!
信号被瞬间切断、扭曲、禁锢!
这还没完。识海中,栾阳嘴角噙着一丝残忍的冷笑,心念一动。
“让你的主子,也尝尝被‘看’的感觉。”
一丝精纯的阴气,裹挟着【万物炼妖图】的意志,顺着纸网,反向注入了虫符之中!
这股力量沿着虫符与主人的联系,如一道逆流而上的闪电,瞬间跨越千里,直击源头!
片刻之后。京城,镇魔司地牢最深处。
那座布满血色符文的巨大祭坛,猛地一颤,紧接着,镶嵌在祭坛中央、作为阵法核心的一块巨大血玉,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轰然炸裂!
被囚禁其中的那缕匠魂残魂,连尖啸都未曾发出,便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彻底烟消云云散!
静室之中,正闭目感应的程砚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惊骇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立刻下令彻查,然而得到的回报却是,所有外围符阵均显示“一切如常”,没有任何被外力入侵的迹象!
与此同时,北境荒驿。
栾阳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血光一闪而逝。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识海中的图卷传来一阵愉悦的嗡鸣,那条代表其能量的血色纹路,从“6/100”跳动到了“7/100”。
而在图卷的边缘,一角新的图案缓缓浮现:那是一枚碎裂的血玉,正丝丝缕缕地渗出黑色的气息,被图卷贪婪地吸收。
一直静坐在一旁的贾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栾阳脸上那抹冰冷而从容的笑意,轻声低语,语气复杂难明:“你不是在逃……你是在猎。”
栾阳没有回答。他的心神,已沉入更深之处。
随着那缕匠魂被图卷吞噬,他脚下的大地阴脉深处,某种古老的禁制被悄然触动。
一座只有他能“看”见的、巴掌大小的微型青铜鼎虚影,正从无尽的黑暗中缓缓升起。
“嗡——”
鼎身轻轻一震,鼎口之中,一簇幽绿色的火焰凭空燃起。
火焰摇曳,光影变幻,竟在其中凝聚出了一张与栾阳面容一模一样的纸人。
那纸人面无表情,在幽绿的火焰中缓缓抬起了手,五指张开,似乎下一刻,就要撕开那无形的鼎盖,释放出其中镇压的万古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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