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子时三刻,幽狱司的月光突然被阴云嚼得粉碎。
栾阳正握着那串狱卒钥匙核对囚册,烛火噗地灭了。
整座地牢像被掐住喉咙的老鬼,三百道嘶吼从四面八方撞过来,震得石墙簌簌落灰。
他抬头,正看见最近的牢门里,囚犯的双眼泛着幽蓝,像被人往眼眶里塞了两颗烧红的琉璃珠。
阿萤!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栾阳顺着声音望去,两个狱卒架着个穿月白裙的少女往地牢最深处走。
少女脖颈上的皮肤凸起暗红纹路,像条活过来的赤链蛇,正顺着锁骨往心口钻——那是灯种。
僧无相!栾阳攥紧判官笔冲出去,却在转角撞上一面铁袈裟。
僧无相不知何时披了件缀满经文的黑铁法衣,镇魂钟悬在他头顶,钟身泛着冷白的光。
大人急什么?僧无相的声音裹着佛经咒文,这是司里定的祭典,为镇灯魔。他抬手敲了下钟,清越的钟声撞在地砖上,第一响,敬天地。
钟声未落,地牢最深处传来轰的闷响。
栾阳瞳孔骤缩——那是第九层铜棺的位置。
第二响,安亡魂。僧无相又敲一记,钟纹泛起金芒。
栾阳看见铜棺方向窜起幽蓝火舌,像无数只鬼手在扒棺材板。
他突然想起昨夜炼妖图里那些被吞噬的魂火残丝,此刻正顺着指尖往识海钻,烫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第三响...
够了!栾阳甩袖震开僧无相,狂奔至铜棺前时,第九记钟声正好撞进耳鼓。
轰——!
铜棺炸裂的碎片像暴雨砸下来。
栾阳就地翻滚避开,抬头时,看见一道身影立在烟尘里。
那东西半边是焦黑的骸骨,半边燃着赤焰,眼眶里的幽火比三百囚犯的眼睛加起来还亮。
陆昭?栾阳握紧判官笔,笔杆上的镇魔纹被掌心汗浸得发亮。
百年了......那东西开口时,焦骨和火焰同时震动,终于有人记得我名字。它抬手一抓,最近的狱卒瞬间化作飞灰,魂魄被抽成火线缠在它臂弯,当年他们用三百活人的阳气炼我成灯,今日......我要点灯!
火线如毒蛇窜向栾阳面门。
他咬碎舌尖,血雾喷在判官笔上,笔尖金光大作,红衣!
纸甲!
红衣女鬼从炼妖图里钻出来,长发如刃绞向火线;纸甲鬼卒举着符刀冲上前。
可那火线只轻轻一卷——红衣的长发寸寸焦黑,纸甲的符纸刺啦烧起来,两个妖仆眨眼间被烧成虚无。
栾阳心口一凉。
炼妖图的刺青突然从手背爬向心口,烫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识海里传来图卷的嗡鸣:燃仆,借火。他低头,看见血条从32/100跳到62/100,黑甲冥将的真灵在图中翻涌,像头被唤醒的恶兽。
得罪了。栾阳咬着牙,将体内残余的魂火全注入黑甲冥将。
冥将的双眼瞬间燃起赤焰,甲胄上的鬼面纹路全部活过来,它挥拳砸向灯魔——十丈内的空气被烤得扭曲,火浪裹着黑风撞在灯魔身上。
灯魔被击退三步,焦骨上多了道裂痕。
它转头盯着栾阳,幽火里闪过几分兴味:有意思......你这图卷,比当年他们的炼魂炉还能吃火。
陆昭!栾阳趁势召出冥婚判官虚影,蘸着心头血在虚空中疾书,魂债未清,不得屠生!血字刚落,一道金链从判官笔里窜出,缠住灯魔的焦骨臂。
灯魔动作一滞,火焰突然弱了几分。
几乎同一时刻,地底窜来一缕清甜的血腥气。
栾阳鼻尖微动——是贾蓉的血。
他抬头,看见空中浮着张血符,符上纹路与守灯人传承的通魂引如出一辙。
灯魔触到血符的瞬间,火焰剧烈颤动。
它盯着符纸,幽火里浮出几分恍惚:守灯人的血......原来,还有人记得我们不是妖......
陆昭!栾阳大喝一声,趁机引动狱底万千亡魂残念。
那些被镇压的怨魂本就与他的炼妖图有过接触,此刻如飞蛾扑火般聚成千道阴兵虚影,在他头顶结出焚魔阵。
你以为你在镇魔?灯魔突然暴喝,火焰重新暴涨,你不过是在重复他们的罪!
当年镇魔司用活人炼灯,如今你用亡魂结阵,本质有何不同?它抬手射出一道魂火,直扑栾阳眉心——那火焰里,竟裹着片焦黑的灯芯残片。
栾阳避无可避。
残片没入识海的瞬间,他眼前一片猩红,识海像被泼了滚油。
炼妖图疯狂旋转,血条跳到65/100,新提示在识海炸响:【魂火外放:可点燃妖仆真灵,战力倍增,但每用一次,神魂灼痛一刻钟】。
痛?栾阳抹去嘴角血,眼中寒芒更盛,痛死总比被你烧成灰强!他咬破指尖,在判官笔上画出血引,焚魔阵,起!
千阴兵齐声嘶吼,火浪如巨网般合拢。
灯魔的火焰渐渐弱下去,最后发出一声大笑:烧吧!
让所有人都看见......这镇魔司的灯,是用什么点的!
灯魔炸成漫天魂火。
栾阳张开双臂,炼妖图疯狂吞噬这些火焰,红衣、纸甲的真灵在图中隐隐再生。
余光里,他看见那缕未被吞噬的魂火钻进阿萤心口,少女呆滞的眼睛里,竟滚出一滴泪。
灯种,已种下。
僧无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栾阳转头,看见他立在祭坛高台上,镇魂钟裂了道细纹,像道狰狞的伤口。
阿萤突然软倒在地。
栾阳走过去要扶,却见她无意识地折出只纸鹤,指尖渗出的血在鹤翅上写了救我二字。
纸鹤刚成型就轰地自燃,只余几点火星飘向地面。
与此同时,地表某处破庙。
缩在草堆里的小豆子突然惊醒,他摊开手,掌心的纸灰正慢慢聚拢——竟也拼出两个血字:救我。
栾大人!
地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镇魔司的传信官举着火把冲进来,司主有令,灯魔伏诛,特授大人幽狱镇守使衔......
栾阳盯着阿萤颈间仍在蠕动的灯种,又望向僧无相手里裂开的镇魂钟。
他摸了摸心口还在发烫的炼妖图刺青,将判官笔往腰间一插:替我回了司主。他声音清冷,眼底却翻涌着暗潮,这官,我暂时不接。
地牢外的阴云终于散开,月光重新落在栾阳肩头。
他望着阿萤沉睡的脸,又想起小豆子掌心那两个血字——这潭浑水,才刚刚翻起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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