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司的地基震颤未止,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黑血突然凝成细流,顺着砖缝蜿蜒爬向义庄方向。
贾蓉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她望着那血线,瞳孔骤缩:是井里的怨气在引路。
魏横,带小豆子去后堂守着。栾阳松开贾蓉的手,掌心还留着她茧子的触感。
他反手抽出腰间判官笔,笔尖悬在半空,幽蓝光纹顺着笔杆游走——这是炼妖图在躁动。
大人?魏横按住腰间鬼头刀,刀鞘上的铜钉被攥得发烫,我跟您去义庄。
听令。栾阳的声音像淬了冰,小豆子的纸鹤能探阴,你护好他,比跟着我有用。
小豆子突然扯了扯魏横的衣角,掌心的纸鹤灰重新拼出井字,又刷地散开。
魏横喉结动了动,用力点头,弯腰将小豆子扛在肩上,靴底碾碎两滴黑血,大步往内院去了。
栾大人。
清冷女声从身后传来。
沈青璃抱着一叠朱批公文,月白裙角沾着星点泥渍,显然是从司主书房一路跑来的。
她递出最上面那道黄绫手谕,指尖在发抖:司主连夜批的调令,您...您被擢升为幽狱司典狱。
栾阳没接。
他盯着沈青璃眼底的血丝——那是熬了整夜的痕迹。幽狱司?他嗤笑一声,九层高狱,三百丈地底下那座活棺材?
沈青璃往前半步,公文边角擦过他的衣袖。
她压低声音,尾音发颤:第九重狱关着活灯人陆昭。
十年前张典狱进去述职,出来时只剩半具焦骨,怀里还攥着半块烧糊的符纸。
这不是升职,是
放逐。栾阳替她说完,终于接过手谕。
黄绫上钦点栾阳接管第九狱的朱笔字还带着墨香,他屈指一弹,手谕在掌心燃起幽火,正好,我也想会会这位陆典狱。
沈青璃望着灰烬飘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掐进他手背,比贾蓉的温度高些,带着活人特有的焦躁:昨夜我翻了旧档,陆昭被关时,供状里写着灯不灭,魂不休。
您...您要当心。
谢了。栾阳抽回手,转身时瞥见她腰间的银鱼符——那是司主亲赐的密信匣。
他没点破,只将判官笔往袖中一插,替我给贾姑娘带句话,让她别往义庄跑。
沈青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忽然捂住嘴。
喉间泛起腥甜,她偏头咳了两声,帕子上染开淡红——是方才攥手谕时太用力,指甲扎进了掌心。
幽狱司的入口在镇魔司演武场下,推开刻着镇魔纹的青石门,霉味混着腐锈气扑面而来。
僧无相立在石阶下,铁袈裟泛着冷光,见栾阳下来,双手合十:栾大人,第九狱在三百丈地底。
老衲劝您,进了铜棺阵,莫要乱碰拘魂链。
劳烦大师引路。栾阳盯着僧无相耳垂上的红痣——那是方才在义庄井边,被黑雾灼出的痕迹。
他记得很清楚,半小时前井喷黑雾时,这和尚明明说在禅房念经。
石阶往下,每层都点着引魂灯。
灯油是尸油混着人血熬的,火苗泛着青,将僧无相的影子拉得老长。
三百丈后,寒铁祭坛出现在眼前,九口铜棺呈北斗状排列,最中央那口最小,却缠着拇指粗的拘魂链。
这便是第九狱。僧无相的声音在地下回荡,陆昭被封在这里百年,老衲每日敲镇魂钟三次,才勉强镇住他的灯魔。
栾阳走上祭坛,指尖刚碰到铜棺,炼妖图的刺青突然烧起来。
他倒抽一口冷气,识海里传来模糊的呢喃:火...还我火...血条唰地跳到56/100,图中红衣女鬼的影子动了动,像是在嗅什么。
大人?僧无相的铁袈裟发出轻响,这铜棺吸魂,莫要久留。
有劳大师。栾阳退开两步,目光扫过棺身的镇魂咒——咒文末尾有半道刮痕,像是被指甲硬抠出来的。
他摸出判官笔,笔尖点在刮痕上,一道微光渗入铜棺。
当夜值更,栾阳坐在狱卒值房里。
案头摆着从旧账册里翻出的《灯狱录》残页,墨迹斑驳的字刺得他眼睛疼:司主令我以活人生魂养灯,说能延寿百年。
我不肯,他们便污我为叛,锁入铜棺...若后人见此书,切记:灯不灭,魂不休。
叩叩。
窗外传来轻响。
栾阳反手抄起判官笔,却见一只纸鹤从窗缝钻进来,落在案头。
纸鹤展开,是贾蓉的字迹:井中怨气与灯狱相通,当心初七。
初七夜,月亮刚爬上屋檐角。
三百名囚犯突然同时翻了身,喉间发出含混的梦呓。
值房烛火忽明忽暗,栾阳盯着墙上的影子——那些影子正从地面往天花板爬,像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撕扯阳气。
咔。
第九层铜棺发出轻响。
一道幽蓝火线从棺缝里钻出来,蛇一般缠上最近的狱卒脚踝。
那狱卒甚至没来得及尖叫,整个人就烧成了灰烬,只剩一串钥匙落在地上,丁零当啷。
命债清算!栾阳甩出判官笔,笔尖划出金色弧光。
火线被斩断的瞬间,他看清了那线的尽头——是镇魔司后堂的方向,有团暗红的影子在蠕动。
栾大人越界了。
僧无相的声音像冰锥扎进耳膜。
他不知何时站在值房门口,镇魂钟悬在掌心,钟身泛着冷白的光。
火线刷地缩回铜棺,三百囚犯同时惊醒,抱着头大喊冷。
大师来得巧。栾阳弯腰捡起那串钥匙,这狱卒的钥匙,该由我收着吧?
僧无相盯着他手里的钥匙,铁袈裟下的手指微微蜷起:大人既是典狱,自然有权。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不过,灯魔最喜活人阳气。
大人若想活着出去,莫要多管闲事。
值房的门吱呀一声关上。
栾阳盯着僧无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感觉掌心发烫。
炼妖图的刺青正在翻涌,那些被斩断的魂火残丝像飞蛾扑火般钻进图中。
红衣女鬼的双目燃起幽焰,纸甲鬼卒身上浮现金纹,连新收服的墨缳分魂都多了道火纹。
识海里响起提示:【魂火寄养功能激活:可将逸散魂火封入图中温养妖仆,每日限一次】。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传来陆昭的声音,沙哑却清晰:你也开始吃火了...下一个,就是你。
栾阳攥紧判官笔,笔杆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窗外渐圆的月亮——离中元节还有七日。
值房烛火突然暗了暗,远处传来囚犯们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
同一时刻,幽狱司最深处的密室里。
僧无相跪在蒲团上,香炉里飘出青烟,凝成司主的虚影。
他叩首在地,声音发颤:图卷已动,宿主开始吞噬魂火...灯种可种了?
青烟飘散,重新聚成两个字:阿萤。
值房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栾阳抬头看向窗外,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
他听见地底传来铁链拖拽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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