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破门被狂风撞得哐哐作响,豆大的雨点砸在屋瓦上,密集如鼓。
栾阳一行人刚冲进这城外废弃的驿站,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便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他反手关上门,将京都方向的喧嚣与杀机暂时隔绝在外。
“大人,这里……好像不太干净。”魏横警惕地环视着蛛网密布的梁柱,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栾阳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抹开积尘,望向雨幕中模糊的京城轮廓。
母灯已毁,龙气震荡,今夜的京都,注定是一座噬人的血口。
“都先歇着,天亮再做打算。”他的声音沉稳,仿佛定海神神针,瞬间安抚了众人紧绷的神经。
小豆子年纪最小,被刚才的阵仗吓得不轻,此刻蜷在墙角,不敢看屋外的电闪雷鸣。
他憋得难受,悄悄推开一条门缝,溜到屋檐下避雨解决内急。
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流下,形成一道水帘,将他的身影遮掩。
就在他哆哆嗦嗦准备回去时,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进泥泞的沟渠里。
他低头一看,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沟渠中的景象——那竟是一具倒卧的宫装女子!
她身上的金缕玉衣残破不堪,玉片上沾满污泥,但那华贵的气度即便在泥水中也无法完全掩盖。
她的脸白得像纸,双目紧闭,嘴唇却在微微翕动,细若蚊蚋的声音在雨声中若隐若现:“娘娘没死……是陛下烧的……三百口,一炉灰……”
“啊!”小豆子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回屋内,声音都在发颤:“大、大人!外面……外面有具尸体!”
众人心中一凛,立刻冲了出去。
贾蓉胆子最大,蹲下身想探查女子的鼻息,手指刚触碰到那金缕玉衣的衣角,异变陡生!
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着她的指尖猛然钻入,一道道细密的青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指尖向上蔓延!
与此同时,玉衣的缝隙中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如毒蛇般缠上她的手腕!
“别碰!”栾阳低喝一声,快如闪电。
他并指如刀,一道凌厉的墨色气劲划过,瞬间斩断了那诡异的雾丝。
贾蓉吃痛,急忙缩手,只见手腕上留下一圈浅浅的勒痕,青纹也随之消退,但那股钻心刺骨的寒意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栾阳眉头紧锁,不再犹豫,直接将那女子从沟渠中背起,快步走入屋内,小心地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草席上。
就在放下她的一刹那,一件冰冷的硬物从女子怀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一块碎裂的凤印,只有半边,但上面繁复的龙凤纹路却让栾阳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纹路,与镇魔司密档中描绘的“前朝皇后玺”分毫不差!
前朝皇后,死于十五年前的宫变大火,传闻被烧得尸骨无存。
可这金缕玉衣,这半块凤印,还有她口中的“三百口,一炉灰”,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被掩盖的惊天秘密。
众人围在尸体旁,驿站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暴雨依旧,雷声滚滚,仿佛在为这不为人知的冤屈而怒吼。
子时三刻,驿站外的一棵老槐树被闪电劈中,燃起熊熊大火,刺眼的光芒将整间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也就在这一刻,那宫装女子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瞳不是黑色,也不是褐色,而是深不见底的纯黑,像是两个吞噬一切的漩涡。
她直挺挺地坐起,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火!火来了!”
话音未落,七道血线从她的眼、耳、口、鼻中同时迸射而出!
她原本苍白的身体,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迅速干瘪、碳化,最终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化作一捧簌簌飘落的灰烬。
唯独那件金缕玉衣,在血污与灰烬中,依旧完好无损。
又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惨白的光芒精准地投射在玉衣之上。
这一次,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玉衣上那些原本以为是装饰的暗纹,竟是一张张扭曲到极致的人脸,足有三百之数!
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呐喊,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栾阳面色凝重,右手一翻,判官笔已然在握。
他以笔尖悬空轻点,引动一丝神魂之力探查。
刹那间,驿站半空中血光一闪,浮现出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龙气怨魄,七日不除,噬主神魂。”
字迹未散,栾阳左臂上的山河图卷刺青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灼痛!
他闷哼一声,只觉一股阴冷霸道的力量顺着刺青钻入体内。
刺青卷面上,代表他神魂状态的血色符文剧烈跳动,数值骤降:“78→72/100”。
与此同时,卷面深处浮现出一道模糊不清的金色人影,那人影仿佛隔着万古时空,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封她……不然你也成灰。”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但京都的肃杀之气却比昨夜的暴雨更加浓烈。
镇魔司京都分衙的布告栏上,赫然贴出了一张通缉令,上面的画像正是栾阳。
罪名:私藏御物、勾结宫变,限三日内自首,否则格杀勿论!
魏横冒险潜回城内,带回来的消息让众人心头一沉。
通缉令上盖的并非镇魔司或刑部大印,而是一枚鲜红的“内廷密诏”朱印。
真正下令通缉栾阳的,是宫中最神秘、最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组织——“影蝉”。
就在众人商议对策之际,一道纤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驿站门口。
是灯奴阿萤。
她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恐惧,声音都在发抖:“大人……我在皇陵守烛,见过这件衣。每夜子时,它都在自己……发光。”
她的手指颤抖着,越过众人,直直地指向被栾阳放在角落里的金缕玉衣,最后,又猛地转向栾阳:“它……它想进图里。”
栾阳心中一动,不再迟疑。
他让魏横等人护法,自己则盘膝坐下,闭目凝神。
随着他心念一动,五尊形态各异的阴司鬼神虚影——五阴统御使,在他周身浮现,将他牢牢护在中央。
他眉心裂开一道细微的墨色缝隙,一缕凝练如丝的分魂“墨缳”,悄然探出,如游蛇般钻入金缕玉衣之中。
魂识甫一接触,栾阳便坠入了一片无边火海的幻境。
这里是冷宫深处,一座巨大的龙穴祭坛上,三百名衣着华贵的嫔妃被粗大的铁链锁住手脚,她们哭喊着,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祭坛高台上,一名身着龙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容与当今圣上一般无二。
他眼神冰冷,亲手点燃了一张绘制着诡异符文的“血引符”,扔进了祭坛中央的火盆。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三百条性命。
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宦官跪在台下,疯狂叩首,哀求着什么。
然而,龙袍男子只是冷漠地一挥手,两名禁卫便将老宦拖起,活生生推入祭坛旁一个早已挖好的深坑中,用土活埋。
画面在此戛然而止。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带着金丝拂尘的残影,狠狠扫中栾阳的墨缳分魂。
“噗!”
现实中,栾阳猛地睁开双眼,喷出一口逆血,识海剧痛如绞。
他抬眼看去,正对上贾蓉关切又复杂的眼神。
她手中正捏着一张用自己指尖血画成的折纸符,刚刚贴在金缕玉衣之上。
符纸无风自燃,在燃尽的瞬间,空中浮现出四个血色小字:“金缕招魂。”
当夜,驿站内死寂无声。
那件金缕玉衣突然毫无征兆地冒出幽蓝色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
火光不热,却阴冷刺骨。
片刻之后,玉衣化作一地晶莹的灰烬,灰烬在地面上自动聚拢,拼出了四个清晰的大字——皇陵地宫。
栾阳缓缓站起,望向北面巍峨的宫墙,那里正是皇陵的方向。
他左臂上的山河图卷刺青,此刻已经不再是灼痛,而是一种诡异的温热。
刺青的边缘向上蔓延,越过肩膀,一直延伸到他的左耳后方。
卷面上的血条非但没有继续下降,反而向上跳动了一下,定格在“74/100”。
一行全新的血色提示在他脑海中浮现:【龙怨入体:图卷已强行吸附部分龙气怨魄,神魂暂时稳固。
七日内若不入龙穴寻得‘镇物’彻底封印,怨魄将与图卷融合,引发神魂焚灭。】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皇陵最深处。
一间密不透风的地宫烛房内,一盏从未被点燃过的青铜长信宫灯,灯芯“噗”的一声,悄然亮起。
昏暗的灯影摇曳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盘坐在角落。
正是幻境中那个被活埋的老宦官,孙无病。
他双唇未动,腹部却传来一阵阵低沉诡异的腹语,回荡在死寂的石室中:“……宿主来了。这一次,我要让天子,亲自来这地宫,给我……下跪。”
同一时刻,负责看守皇陵烛火的阿萤,正趴在烛房外间的桌上昏睡。
她的双手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作着,竟将手边的一张黄纸,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鹤。
纸鹤成型的瞬间,一滴鲜血从她指尖渗出,染在鹤翼之上,迅速勾勒出两个字——“救我”。
下一秒,纸鹤“轰”地一声自燃,转瞬便化作一撮与那宫装女子尸身所化几乎一模一样的灰烬。
那灰烬在桌上散开,形成的痕迹,竟与小豆子在暴雨夜里,从那女子化成的第一捧飞灰中,惊鸿一瞥看到的字迹,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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