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一般在春节时回老家看望母亲和姐姐,有了孩子后也是雷打不动。母亲在世时的一年春节之后,玉叶领着两个孩子在初四那天上午来到桃林村,娘家房子已经被雨顺拆了,娘三只好住在雨顺后院新盖的房里,与母亲同住一屋。前晌,大姐、二姐和三姐也来给母亲拜年。中午饭桌上,雨顺趁金枝领几个孩子到村里百货商店之际,对大姨子小姨子们说:“盖这个新房花了不少钱,也欠不少外债。她姥娘在这里住着,你们姊妹几个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几个姐妹猛一听挺高兴,但仔细一想,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莫非他是要钱?根据他一贯的行为方式,肯定是如此。饭后在母亲屋里闲聊时四个姐妹一商量,觉得还是问问金枝情况再说,大家一致推荐小妹妹问一问。过晌午,玉叶问金枝:“姐,我们几个常年在外,回来也有时没晌的,还是你和姐夫赡养老人长远,能把娘伺候得这么好,我们没有么儿不放心的。”玉叶顿了顿。
“应该的,应该的”。金枝憨厚地说。
“如果姐姐有么儿困难,尽管开口,我们没多还没有少吗?”玉叶看了一眼四姐金枝。
“欠账是有些,但我们能够解决,不用你们结记,姐妹们也都不容易。”金枝实话实说。
“四姐,你说为么儿好男人总遇到渣女,好女人却总被渣男辜负?”玉叶若有所思地问金枝。
“老朝年个不是说嘛:‛好汉无好妻,懒汉娶花枝’”。还没有等金枝说完,玉叶就抢着说:“还有一句:‛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愚夫眠’。我想也许我们有吸渣体质:忒善良,不会索取;忒软弱,不会力争;忒无趣,不会撒娇迎合;忒想维持表面的和谐,不舍得止损;忒就搭另一方,活的没有了自己。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跟人的家庭环境有关。古语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金枝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如何作答。
三个姐姐留下馃子、点心、水果等礼品,每人塞给娘200元钱就各自回家了。玉叶却住下来,她想再陪娘一天。因为她既想多看看娘,也不想在别人家多待,这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她走时,给姐姐留下500元钱,说:“我没有稳定工作,否则会多给留点儿,你不要嫌少,就收下。”这时玉叶看见雨顺在屋外,脸上出现一丝微笑,后嘴角又有一丝冷笑,好像嫌少。玉叶看到雨顺那副貔貅嘴脸,只想哕,恶心透顶。她塞给姐姐钱,就带着女儿们离开娘家回邻省煤矿了。
这年春节又要到了,金枝盼着姐妹们团聚,为此她精心准备。可到初三,白伍却打来电话,说玉叶上吊自杀了。电话那头是孩子的哭声,电话这头是金枝整个傻掉了。等她意识到这一切不是做梦时,赶紧与美美就伴儿,倒了几次汽车,打听着来到妹夫所在的煤矿。
妹妹已经被安排停灵在简陋工棚的秫秸箔上了。来不及听众人的说明,拉着美美在妹妹的灵前痛哭不止。她不明白为么儿那么聪明能干的妹妹会舍弃自己的一对可爱的千金?为么儿那么有文化有见地的玉叶会选择自杀?为么儿懂事体贴家人的妹妹会用自己的死让疼爱她的亲人悲痛欲绝?难道春节临走时她那一句问话已经预示着某种不幸?我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做不到泰戈尔所说的那样,结果就是因为我们夜晚不能烧毁所有记忆,所以我们的梦不可能透明;因为我们早晨不能扔掉所有昨天,所以我们的脚步不可能轻盈。
丧事过后,金枝才从煤矿领导那里知道了原委。原来,白伍一直想再要个儿子,而玉叶不同意。因为这样,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他的工作就没有了。白伍认为,儿子比工作重要,玉叶不同意再要孩子,他就摔盆摔碗儿,见天儿没有好脸色。后来一下班就去赌博、去酗酒,输了就骂玉叶和女儿,“再卖力气挣钱也没有儿子养老,还不都给了赔钱货,我活的还有么儿劲?”喝醉了,就对玉叶和孩子家暴。弱者的价值就是背叛,白伍就与牌局上的一个年轻寡妇眉来眼去,勾搭成奸,整夜不归。玉叶几次提出离婚他都不允,她规劝,他更横:“你看看你,见天儿也不知道捯饬自己,脸上的黑疙星子像米䖹,皮肤皴的像榆树皮”。邻舍背家劝白伍,他说人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领导劝,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骂玉叶让他在领导面前没有面子。孩子成绩急剧下降,见天儿战战兢兢,察言观色,敏感而自卑。玉叶觉得自己生活在坟墓里,夜里感到瘮得慌。在今年正月初二深夜,他又赌博输钱了,回家把娘三吱呀起来,对他们拳打脚踢。待白伍发泄完,玉叶哄睡了两个闺女,选择了在野外一颗树上冲着桃林村的方向上吊自杀。
哭泣已经不能挽回玉叶,孩子们的呼唤,也唤不回娘,责备也唤不醒白伍的良知。可日子还得继续,究竟是谁造成这个结局?
一个女人能够坚强地活着,有两个支柱:家庭幸福和事业有成。玉叶相夫教女,努力工作。家庭贫困她不怕,但是丈夫的背叛让她失去最后一根稻草,选择结束自己生命。这种极端方式,虽然保留自己那点儿自尊,但却让双胞胎失去了娘,金枝失去了妹妹,让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残忍?这样做,最心疼的是她的亲人,最可怜的是两个未成年的闺女,那个吃喝嫖赌的丈夫可能会懊恼一时,但很快就会给自己孩子找个后妈。值不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