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市最负盛名的“云顶”茶舍，雅间内清幽静谧，檀香袅袅，隔绝了窗外的车马喧嚣。上好紫砂壶中沏出的金骏眉，汤色红亮，香气馥郁。
叶清清端坐在梨花木椅上，姿态优雅得体，只是眼底藏着一丝焦灼。她对面，坐着一位衣着雍容的中年女士——齐雯的二婶，齐晟的母亲，周曼。
两人的“偶遇”自然是叶清清精心安排的。她无法也不敢直接去接触齐明元那样的人物，只能迂回地从齐家其他人入手。
周曼常出入这些高档场所，是圈内有名的消息灵通又热衷交际的人物，是最好不过的切入点。
寒暄过后，从最新的拍卖会聊到慈善晚宴，叶清清将话题引向了晚辈。
“说起来，上次在毕业典礼上，看到齐教授的千金，真是出众。齐教授好福气，女儿养得那么好。”叶清清端起茶杯，语气温和，仿佛是随口一提。
周曼何等精明，听到叶清清突然提起齐雯，心中警铃微动。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附和：“是啊，雯雯那孩子，懂事又争气，大哥把她当眼珠子似的疼。就是性子太静，心思重，有什么都憋在心里，让人心疼。”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夸了齐雯，又暗指她可能受了委屈。
叶清清的心微微一沉，顺着话头试探：“哦？这么好的女孩子，毕业后应该很多人家惦记吧？不知道有没有交男朋友？要是没有，我这边倒认识几个不错的年轻人……”
周曼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她放下茶杯，看着叶清清，目光里多了些探究的意味。
她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儿子齐晟提过一嘴，说雯雯毕业前后状态很不对，瘦得厉害，还病了一场，问她什么都不说，只闷头工作，像是受了什么情伤。
当时她没太往心里去，只觉得年轻人分分合合也正常。
但现在，楚家的夫人，如此刻意地打听雯雯的去向和感情状况……再联想到楚家那位少爷近期的异常。
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墙，楚遥状态极差甚至被停职的消息早已暗暗流传，周曼瞬间就把线索串了起来。
原来，那个让雯雯憔悴消瘦，甚至不惜远走疗伤的“感情问题”，根源在楚家这位少爷身上！
护犊之心油然而生。
周曼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又暗含锋芒的意味：“楚太太，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今天特意约我，怕不只是为了给雯雯介绍对象吧？”
叶清清没料到对方如此直接，一时语塞，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周曼不等她回答，继续道，语气带着心疼：“雯雯那孩子，确实是受了心伤才离开的。具体去了哪儿，我大哥下了封口令，谁也不准说，怕她再被打扰。我们做长辈的，看着孩子那样，心里也不好受。”
她说着，竟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叶清清放在桌上的手，动作亲昵，眼神却锐利：“楚太太，咱们都是做母亲的人。孩子们年轻，情情爱爱的事，咱们有时候是真搞不懂。但有一点我知道，我家雯雯，从小到大都是最懂事、最知道分寸的孩子，绝不是那种会任性胡闹、让人为难的。”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着叶清清微微变色的脸，声音更轻，字字清晰：“这孩子，心思纯，认死理。谁要是对她好一分，她能还十分。可谁要是……伤了她的心，她也是真的能狠下心，断得干干净净，再也不回头。”
这番话，像一把精心打磨的软刀，每一句都没明确指责，却每一句都在暗示：是你家儿子先招惹了我家女儿，也是你家儿子深深伤害了她，才导致她如今决绝离去。
叶清清的手在周曼的掌心下微微发凉。她所有的猜测和疑虑，在这一刻得到了残酷的证实。
不是齐雯欲擒故纵，不是她另攀高枝。
是她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的儿子，先招惹了人家，又不知做了什么，狠狠伤了对方的心，才导致如今这局面！
所以楚遥才会如此失魂落魄，如此疯狂寻找——是他理亏，是他错过了，是他……求而不得！
复杂的情绪涌上叶清清心头。
有对儿子所作所为的恼怒，有对事情棘手的担忧，更有一种失落。她一直以为儿子完美继承了她的冷静和现实，却没想到，他竟会陷入如此不堪的情感泥潭，还处理得一塌糊涂！
“周太太……”叶清清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我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楚遥他最近状态是很不好，我只是担心……”
周曼适时地收回手，重新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社交腔调，带着淡淡的疏离：“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缘分这东西，强求不来。雯雯现在需要静养，我们只希望她能开心起来。楚太太，您说呢？”
叶清清还能说什么？她所有替儿子辩解或者打听的话，都被周曼这番软中带硬、占尽情理的话堵了回去。她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点头称是。
茶凉了。
这场原本意在打探消息的“偶遇”，最终心情沉重、铩羽而归。
坐在回程的车上，叶清清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脸色晦暗不明。她终于弄明白了症结所在，却发现这结打得很死，难以解开。
竟然是自己的儿子亏欠了人家。
而齐家，显然不是能轻易打发或者施压的对象。
她疲惫地闭上眼。第一次感到，在教育儿子这件事上，她并没有那么成功。
那个她引以为傲的继承者面具下，藏着的或许是一团也无法控制的火焰，而这火焰，正灼伤着他自己，也险些燎燃了不能招惹的对手。
楚遥……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楚遥，正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对母亲的行动一无所知。他脚边散落着几个空酒瓶，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上面是各种托其他关系寻找齐雯的无效回复。
他的世界，正朝着更深的偏执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