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在中心校区最大的礼堂隆重举行。四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他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也与同窗好友们抓紧最后的时间合影留念，笑声与不舍的低语交织在一起。
齐雯穿着合身的学士服，站在熙攘的人群中，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心情有些复杂。
四年时光倏忽而过，那些埋在心底的隐痛和挣扎，被这盛大的仪式感冲淡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唇角扬起，融入这应当喜悦的氛围。
“雯雯！这边！”
一个洪亮的声音穿透人群。齐雯惊讶地回头，只见穿着花衬衫、骚包无比的齐晟正用力朝她挥手，而他身边站着的，正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养父——齐明元教授。
“爸？哥？你们怎么都来了？”齐雯又惊又喜，连忙小跑过去。
她尤其没想到父亲会来，她知道“齐生力量”因为新药上市，后续工作千头万绪，父亲的实验室忙得连轴转，那个位于市郊高新区的实验室，离学校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齐教授今天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打扮：浅蓝色衬衫，袖口甚至有一处微小磨损，下身是一条休闲裤，脚上是半旧但干净的软底皮鞋。
他的头发梳理得整齐，能看到明显的银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睿智而慈爱，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向他跑来的女儿。
他全身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那副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了。
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很普通的男人，却是国内生物医药领域的顶尖科学家之一，执掌着“齐生力量”的研发实验室。
“我妹大学毕业这么大的日子，我能不来吗？”齐晟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揽住齐雯的肩膀，顺便把她学士帽的流苏拨乱。
齐明元笑看着兄妹俩闹腾，温和地开口：“再忙也要来。你的毕业典礼，爸爸不想错过。”
他的声音平稳而有力，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仔细地帮齐雯整理好流苏，端详着她，眼神里满是骄傲，“瘦了点，最近是不是又泡在实验室没好好吃饭？”
“哪有，我好着呢。”齐雯鼻子有点发酸，心里暖融融的。
正是父亲这种专注于科研、不慕虚荣的言传身教，让她从小对物质生活看得很淡，更注重内心的充盈。否则以齐家的条件，她何须在校外租住那个小公寓，早就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住在豪宅里了。
“来来来，站好，哥给你们拍几张！”齐晟兴奋地拿出手机，指挥着父女俩摆姿势。
正当齐雯挽着父亲的胳膊，对着镜头露出笑容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快看！是楚遥！”
“哇，他爸妈也来了！果然一家子都是高颜值！”
“那是他妈妈吗？好有气质啊！”
齐雯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楚遥正被几个朋友和同学围着祝贺，他穿着学士服，身姿挺拔如松，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而他身边，站着一对同样引人注目的中年男女。
男人看起来五十左右，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气质沉稳威严，面容与楚遥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线条更冷硬，透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他正是楚遥的父亲，楚氏集团的掌舵人楚天阔。
挽着楚天阔手臂的女子，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年轻一些，穿着一身优雅的香槟色套装，佩戴着价值不菲的珍珠首饰，妆容精致，笑容得体，正是楚遥的母亲叶清清。
他们一家的出现，仿佛自带聚光灯，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楚天阔的视线扫了过来，恰好与齐明元的视线对上。楚天阔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商业式的微笑，带着夫人和儿子走了过来。
“齐教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楚天阔主动伸出手，语气颇为客气，甚至带着一丝敬意，“恭喜恭喜，令爱今天毕业？”
叶清清也微笑着颔首致意，目光落在齐雯身上，带着礼貌的打量：“齐小姐，恭喜毕业。真是亭亭玉立，和齐教授一样，一看就是搞科研的料子。”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带着距离感。
齐明元与楚天阔握了握手，态度不卑不亢，只是学术人的淡然：“楚总，楚夫人，你们好。同喜。”
他简单回应，并未过多寒暄。
齐晟站在一旁，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又瞥了一眼自家妹妹和那个帅得过分的小子。
楚遥站在父母身后，目光平静地落在齐雯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依照礼节，微微颔首：“恭喜。”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齐雯身上，带着各种猜测和探究。毕竟，齐家虽然低调，但“齐生力量”近期风头正劲，而楚家更是本市的商界巨头。这两家人碰面，难免引人遐想。
齐雯感觉到父亲握着自己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在楚遥话音刚落的时候，抢在他可能说出任何话之前，扬起了一个灿烂又疏离的笑容，目光清澈地看向楚遥的父母，语气自然：
“楚叔叔，叶阿姨，你们好。”她顿了顿，仿佛才注意到楚遥一般，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继续说道，“这位就是楚遥同学吧？久仰大名了。我们虽然是同一届，但不同学院，好像从来没正式见过呢。”
她的话音清晰而坦然，陈述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周围隐约投来的好奇目光跟着消散了一些。
齐雯开玩笑般，语气更加轻松，带着一点小女孩的娇憨：“他长得这么帅，本来我还想着毕业前鼓起勇气追求一下呢，结果一看，哎呀，粉丝都排到校门口了，我就知难而退了！”
她的话引得叶清清掩口轻笑了一下，楚天阔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些许，只当是小女孩的玩笑话。
这番说辞，既解释了为何双方父母认识而两个孩子看似不熟，又巧妙地将自己置于一个“仰慕者但毫无关系”的位置，洒脱又不得罪人。
楚遥看着她，眼中掠过一丝波动。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玩笑，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只是维持着礼貌的沉默。
齐明元看着女儿，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他知道女儿从小就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她此刻的“表演”，越完美无瑕，越显得刻意。
又客套地寒暄了几句，楚家便告辞去了另一边应酬其他人。
毕业典礼很快开始，校领导致辞、拨穗、颁发证书……一系列流程庄重而有序地进行着。
齐雯全程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认真参与着每一个环节，只有在校长说到“祝愿各位毕业生前程似锦，拥有灿烂人生”时，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典礼结束后，校园里变成了大型合影现场。齐雯陪着父亲和哥哥拍了好多照片，笑容一直未曾落下，直到脸颊都有些发僵。
齐晟被几个认识的朋友拉走去别处拍照，只剩下父女二人站在一棵香樟树下，暂时远离了喧嚣。
夏日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投下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齐明元看着女儿，沉默了半晌轻声开口，声音温和却一针见血：“雯雯，不喜欢笑的时候，可以不笑。在爸爸这里，不需要勉强。”
齐雯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即一点点垮了下来，眼眶立刻就红了。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
齐明元叹了口气，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那个楚家的小子……我女儿眼光不错，他确实很出色。”
齐雯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父亲。
齐明元的眼神睿智而通透：“你刚才看他父母的眼神，还有你看他的眼神……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爸爸看得出来。你喜欢他，是不是？”
齐雯的嘴唇微微颤抖，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最疼爱她的父亲面前，伪装的潇洒顷刻间土崩瓦解。
齐明元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女儿，语气充满了力量：“傻孩子，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错事。我们齐家虽然不像楚家那样显赫，但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你是我齐明元的女儿，‘齐生力量’的千金。你若是真喜欢那小子，咱们家的条件，难道还配不上他们楚家吗？只要你点头，爸爸……”
“爸！”齐雯哽咽着打断父亲，用力摇了摇头。
她接过手帕擦掉眼泪，抬起脸，虽然眼圈还红着，眼神却已变得坚定，“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都过去了，真的。”
她看着父亲关切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暖意。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住了父亲。
父亲的怀抱温暖而可靠，带着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这是她从小闻到大的味道。
“谢谢您，爸。”她把脸埋在父亲并不算宽阔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新的决心，“我真的放下了。他现在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了。”
她松开父亲，退后一步，看着父亲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现在的目标，是进入实验室，好好跟着您学习，将来成为一名像齐明元教授一样，能够用科技改变世界、帮助更多人的科学家。”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犹带泪痕的脸上。
齐明元看着女儿眼中重燃的光彩，欣慰地笑了。他不再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爸爸相信你，一定会做得比爸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