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慧兰那张堆满褶子的笑脸，出现在江毅家门口时，门框外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她身侧，一道纤弱的身影被半推半就地带了进来。
秦淮茹。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衣，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略显宽大的裤子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小。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根本不敢看江毅。
江毅的视线没有停留，心中却已是一片雪亮。
好一招偷梁换柱。
好一招移花接木！
易中海，你这老狐狸，为了给你那宝贝徒弟贾东旭找个免费保姆，再顺便拿捏我，真是把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可惜，你算错了一步。
“江师傅，在家呐！”李慧兰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过分的熟络和谄媚，她用力将秦淮茹往前一送。
“您瞧瞧，谁来了。”
秦淮茹一个踉跄，差点撞进江毅怀里，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头埋得更低了。
李慧兰完全无视秦淮茹的窘迫，自顾自地一拍大腿，脸上挤出万分惋惜的神情。
“唉，江师傅，这事儿说来也真是巧了！”
“我呢，本是好心好意，想把淮茹这好姑娘介绍给东旭。可谁成想，淮茹这孩子……她……她没看上东旭。”
她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向江毅，话里的意味不言自明。
“反倒是对您这位当师傅的，打心眼儿里……仰慕得很呐！”
“我寻思着，这不就是缘分嘛！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院里的好事，可不能便宜了外人。所以啊，我就厚着这张老脸，带她过来，亲口问问您的意思。”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既撇清了自己的关系，又把秦淮茹推到了前面，更是暗暗捧了江毅一把。
江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秦淮茹那张紧张到毫无血色的脸上。
她感受到了注视，身体微微一颤，终于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大眼睛。
里面有对陌生环境的胆怯，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助，有被当成货物一般推来推去的屈辱，但在这层层迷雾之下，江毅还看到了一丝不甘。
那是一点想要挣扎、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火苗。
这是一个想改变命运的女人。
江毅欣赏这份勇敢。
他没有拆穿李慧兰拙劣的谎言，脸上反而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抹“惊喜”，随即爽朗地笑出了声。
“是吗？”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风，让本就局促的秦淮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江毅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秦淮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淮茹同志，是个好姑娘！我早就看出来了！”
“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这话一出口，别说秦淮茹，就连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李慧兰都彻底愣住了。
就这么……成了？
她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被拒绝，被质问，被刁难……唯独没想过，会顺利到这种地步！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了李慧兰的天灵盖。
成了！
自己的计策简直是天衣无缝！
然而，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江毅接下来的话，就化作一桶腊月里的冰水，从她的头顶浇灌到了脚后跟。
“不过……”
江毅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的郑重。
“李大妈，这么大的喜事，咱们可绝对不能忘了真正的大媒人啊！”
“一大爷为了我们师徒俩的终身大事，真是鞠躬尽瘁，咱们可不能当那不懂礼数的白眼狼！”
他语气一沉，带着不容商量的决断。
“这样，您现在就辛苦一趟，去把一大爷请过来。哦，对了，还有贾大妈和东旭，都叫上！今天，我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咱们一大爷，敬上一杯滚烫的‘谢媒酒’！”
“啊？”
李慧兰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是毒蛇一样缠上了她的心脏。
“这……江师傅，这不好吧？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麻烦……”
“怎么不好？”
江毅眉头一皱，故作不解地反问：“一大爷费心费力，咱们连句感谢的话都不当面说，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江毅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事关乎名声，必须办！”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堵死了李慧兰所有推脱的可能。
很快，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
被李慧兰连拉带拽请来的易中海，脸上还挂着运筹帷幄的微笑。贾张氏和贾东旭母子俩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以为是事情有了转机。
听到风声的街坊邻居，更是把江毅家的小屋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伸长了脖子往里瞅，整个院子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众目睽睽之下，江毅亲自拎起暖水瓶，给首座上的易中海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茶雾袅袅升起，模糊了易中海那张伪善的脸。
江毅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确保门口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今天请街坊四邻过来，是想当众宣布一件大喜事！”
他一把拉过身旁不知所措的秦淮茹，朗声宣布。
“我，江毅！和秦淮茹同志，经过深入了解，情投意合，决定结为革命伴侣，共度一生！”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以为是贾东旭和秦淮茹的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江毅？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毅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转身面向了表情同样错愕的易中海。
他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敬佩的语气，一字一句，当众说道：
“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重点感谢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易中海同志！”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钉在了易中海的身上。
易中海的眼皮猛地一跳，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只听江毅的声音继续在屋里回荡。
“咱们一大爷，高风亮节，真是我们所有人的学习榜样！”
“他老人家先是心系我徒弟东旭，把秦淮茹这样好的姑娘介绍给他。”
“可后来又转念一想，我们师徒情深，不能厚此薄彼。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崇高原则，又把这么好的姑娘，介绍给了我这个当师父的！”
江毅的声音在这里猛地拔高，带着一丝戏谑的感激。
“一大爷！您这份为了我们师徒二人、宁愿自己背负误解也要成全好事的心意，我江毅，记下了！”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易中海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上。
易中海的表情，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雪崩。
从最初的错愕，到无法置信的惊恐，最后，所有的表情都分崩离析，化作了一片死灰。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一层层扒光，赤条条地扔在四合院的中心，被无数道目光反复凌迟，鞭笞！
“易中海——！”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贾张氏终于从幸灾乐祸的吃瓜群众，变成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她那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易中海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王八蛋！你算计我们孤儿寡母！我撕了你！”
江毅却看都不看发疯的贾张氏，笑着对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们摆了摆手，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赞叹。
“街坊们都看看，都来评评理！”
“咱们院的一大爷，为了我们师徒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愁白了头啊！”
“大家说，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他？”
这句诛心之言，是最后一颗钉子，将易中海死死地钉在了“伪君子”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谢谢一大爷！”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随后，压抑的哄笑声、指指点点的议论声、毫不掩饰的鄙夷声，汇成了一股洪流，瞬间将易中海淹没。
他浑身筛糠般地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嘲笑和指责声中，他猛地推开面前的贾张氏，像一只丧家之犬，仓皇夺门而出。
这一天，他，易中海。
当众，社会性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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