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的选择,清脆,决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院子里落针可闻。
方才还沸反盈天的嘈杂,此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连风声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身形单薄却脊梁挺得笔直的女人身上。
贾张氏脸上的得意与刻薄彻底凝固,肌肉扭曲成一个极其难看的形状。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飞了?
自己处心积虑,连哄带骗,眼看就要到手的“白捡”的儿媳妇,就这么飞了?
江毅的视线,越过呆若木鸡的众人,落在了秦淮茹那双眼睛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倔强,和一种挣脱枷锁后的坚定。
很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用任何言语去刺激已经濒临崩溃的贾家母子。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江毅的手伸进口袋,再拿出来时,指间已经夹着两张纸币。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直接将那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塞进了秦淮茹冰凉的手中。
“拿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院子。
“去供销社,给自己扯几尺新布,做两件能见人的衣裳。”
“剩下的钱,当路费。回家去,跟你爹妈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别让他们担心。”
二十块钱!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两张印着工农兵图案的十元大钞,在灰扑扑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在这个年代,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疯狂的数字。一个普通的二级工,不吃不喝,拼死拼活干上一个月,拿到手的工资条上,也不过就是这个数。
秦淮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里的两张钞票。纸币的边角笔挺,带着油墨的清香,崭新得甚至有些硌手。
那灼人的温度,顺着她的掌心,一路烫进了心窝里。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凶猛地冲刷着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冷眼。她的鼻子瞬间就酸了,视线开始模糊,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滚烫的泪水。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用如此直接、如此霸道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天。
没有虚伪的承诺,没有廉价的安慰,只有实实在在的担当。
江毅的果决,与秦淮茹的选择,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呼应。院里那些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邻居们,此刻看他们的眼神也变了。敬佩,羡慕,还有一丝恍然。
这才是爷们儿该有的样子!这才是过日子的女人该有的决断!
“行了,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了!”
江毅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开始送客。
邻居们如梦初醒,互相交换着眼神,低声议论着,三三两两地散去。
一场本该属于贾家的喜事,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尘埃落定。
贾东旭的魂,像是被抽走了。
他双目无神,面如死灰,任由贾张氏用尽全身力气,又拉又拽,像拖着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把他拖回了自家的屋子。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
下一秒,贾东旭体内积压到极致的屈辱、愤怒和痛苦,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到变调的嘶吼,抡起拳头,一拳擂在了斑驳的土墙上!
“咚”的一声闷响,墙皮簌簌下落。
指骨与墙体碰撞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但心里的痛,却比手上的痛要强烈千百倍!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贾东旭哪里比不上他江毅?论年轻,我比他更年轻!论对你好,我妈能把你当亲闺女!
凭什么师父就能得到一切?工作,地位,还有你!
他想不通,脑子里乱成一锅沸粥。巨大的打击并没有让他一蹶不振,反而像一把淬毒的刻刀,在他心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屈辱不是消沉的温床,而是怨恨的催化剂。
一颗黑色的种子,在他心脏最阴暗的角落里,破土而出,疯狂地滋长出带毒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理智。
不是我的错。
是江毅!
对,就是他!是他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的媳妇,我的脸面,我的人生!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从那天起,贾东旭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他每天依旧跟在江毅身后,“师父长,师父短”地叫着,甚至比以前更加殷勤,更加卖力。递工具,擦机床,打扫卫生,所有杂活累活他都抢着干,任劳任怨。
可当他低下头,无人看见的瞬间,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却是狼一般的阴狠和偏执。
他疯了。
他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投入到了技术的学习和练习中。白天在厂里,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牲口,反复练习着每一个操作细节。晚上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不吃饭不睡觉,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研究那些复杂的零件图纸,直到天色发白。
他发誓。
他一定要在即将到来的工人考级中,用一个让所有人都闭嘴的成绩,超越江毅,超越所有人!
他要让秦淮茹看看,她错过的,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他要让江毅知道,他教出来的徒弟,能把他这个师父死死地踩在脚下!
他要向全院,向全厂的人证明,他贾东旭,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废物!
一个人的变化,可以瞒过许多人,但绝对瞒不过一个处心积虑观察他的人。
易中海在贾东旭最失魂落魄的时候,走进了贾家。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像一个慈祥的长辈,重重地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
“东旭,别灰心。”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女人没了,可以再找。但男人的本事要是没了,那就真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他看着贾东旭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眼睛,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道:
“只要你的技术,能比他江毅强,到了那时候,什么样的好姑娘你找不到?”
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贾东旭内心最敏感的神经。
易中海看穿了这头小兽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怨毒。他要的,不是安慰这头受伤的野兽,而是要利用它的利爪和尖牙。
他决定,要给这团复仇的火焰,再添上一把最猛的干柴。
他看到了贾东旭眼中那团被点燃的野火,他知道,自己需要的刀,已经找到了。接下来,只需要找一块最硬的磨刀石,将它磨得锋利无比。
一个更加阴险的,专门针对江毅的,要在全厂瞩目的工人考级中,将他从神坛上彻底拉下来,再狠狠踩进泥里的新阴谋,在昏暗的房间里,开始无声地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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